Shall We Dance?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你想要什麼？」
「你想要什麼——可以被裝在盒子裡的東西？」
Clark先生愣住了，並且愣得一發不可收……他想了又想，確實想不出自己喜歡的任何具體的東西，因為一切都已經這麼完好。然而，生活里就真的無所求了嗎？生命就這麼停擺了嗎？茫然和無辜落在老男人的臉上真有點慘不忍睹。

老男人每天下班回家乘地鐵經過的路邊有一所舞蹈學校，「Dancing School」的金字招牌上方，常有一憂鬱的女子憑窗而立。每天路過時行注目禮的這一刻，老男人滄桑的臉上都泛起久違的天真和好奇。
於是，有一天Clark中途下車，一邊自問：「我在做什麼呢？我想做什麼呢？」一邊已經走在通往舞蹈學校的狹窄樓梯上。那個憑窗而立的憂鬱身影翩然來到眼前。舞蹈教練Paulina幫Clark做登記，她照例問：「是一個人嗎？」可是Clark 卻被「single」這個詞擊中，結巴了幾秒鐘，然後正兒八經地以一個完整的句子作答：「…yes, I』m single.」一個嚴肅的人自我擰巴再鼓起勇氣轉點小心思是多麼可笑又可愛啊！

老男人在舞蹈班裡認識了為了參加舞蹈比賽堅持來排練的大屁股妞、為了減肥好向心上人求婚的大胖子、為了看起來顯得在床上很行而立志成為舞林高手的小帥哥，還遇見了自己的同事以舞蹈為夢想的光頭。
教他們跳舞的是一位老婦。每次上課前，老婦打開壁櫥，取出一個精緻的酒瓶，擰開瓶蓋，用力喝一口，對鏡調整好自己的神情和體態，再放回酒瓶、關上壁櫥，轉身挺拔地立在他們面前，精神飽滿地邁出每一個舞步。當被問到舞伴時，老婦深情地說自己曾有一位好舞伴，兩人共舞十多年，那是最好的舞伴，也是最好的時光。老婦沒有說好舞伴究竟以怎樣的姿態離開了她，她只是誇獎她的好舞伴，感激共舞的時光。
老男人的舞跳得越來越好，人也越來越快樂。直到有一天，Paulina因為心愛的大衣受損而傷心哭泣，老男人好意上前安慰，Paulina在表示感謝之後忠言相告：「你為什麼來跳舞？如果你是為了我，那就不必再來浪費時間了。」三分似點破、三分似誤會、三分似打擊，老男人的臉頓時又變得慘不忍睹，那一分未解決的茫然又回來了，並且徹底將老男人淹沒。

老男人再次來到舞蹈學校時，他的臉上已經沒有迷茫，他盡情地享受舞蹈本身賦予身心的活力和樂趣。
在老婦的賞識教育下，每個人都有了進步並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舞和舞伴。舞蹈照亮了每個人的生命，而這種光芒又反過來點燃了老婦心底的激情，終於有一天她打開壁櫥，取出酒瓶，還未擰開蓋便又放了回去，她對鏡粲然一笑，轉身輕盈地開始領舞。
Paulina心中的陰霾也終於散去，她說：「And now for the first time in a long time, I want to dance again.」（此刻是我長久以來第一次想再跳舞。）

就在老男人浮浮沉沉小跳小舞的時候，他的妻子獨自經驗了更加跌宕的迴旋。
妻子很快發現了老男人的反常，她找私家偵探幫忙查明真相，當偵探告訴她老男人的所作所為並自作聰明地安慰她「他只是在跳舞，而不是和別人開房間」時，她受傷了：這個深愛的人為什麼不願意和她分享呢？為什麼要把她排除在自己的快樂之外呢？
儘管受傷，儘管不解，她還是迅速重整自我，帶著自己的理解和信念堅定地往前走。她找偵探解除業務關係，表示不希望再侵犯丈夫的隱私。即使這一刻內心仍淚光閃爍，但是她儀表萬方，清晰地向偵探表明了自己的觀點：「All these promises that we make and we break...why is it that you think people get married? Because we need a witness to our lives. There's a billion people on the planet, I mean what does any one life really mean? But in a marriage, you're promising to care about everything...the good things, the bad things, the terrible things, the mundane things...all of it, all the time, every day. You're saying... Your life will not go unnoticed because I will notice it. Your life will not go unwitnessed, because I will be your witness.」（所有這些我們許下的和沒能信守的諾言……你想人們為什麼結婚？因為我們需要生命的見證。這個星球上的人不計其數，我的意思是每個生命究竟有什麼意義？而在婚姻中，你答應去關心每一件事……好的，壞的，糟糕的，乏味的……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時刻，每一天。你在說……你的生命不會寂寂流逝，因為我將關注。你的生命不會沒有見證，因為我將是你的見證。）

影片的開局設定，任誰都要覺得一場婚外戀已經「山雨欲來風滿樓」。然而老男人和Paulina越來越清晰地被安置到兩個不同的景深。前景顯然是老男人和妻子的故事，雖然大部份時間裡他們都分頭行動，但始終兩心相繫、息息相關，片尾兩人的相擁而舞已經毫無懸念，特寫里兩隻相握的手溫柔又堅執，手心貼著手心，手指挨著手指，連皺紋都彷彿纏到一起；背景突出的是Paulina、大屁股妞、光頭、老婦等人對舞蹈的執著，這些人都是將舞蹈當作生命一樣去探索、理解、追求、展現、享受。正是在這樣的處理里，影片的主題象舞女的裙一樣又凝重又飛揚、又流動又含蓄，片中幾乎每一個人都在更深的層次與自己相遇並獲得一次成長：不管你要的是舞蹈還是家庭這個被裝在叫做「房子」的大盒子裡的禮物，還是其它，重要的是在內心澄清自己想要什麼並為之快樂地投入和創造，奉獻和享受盡在其中。
失去什麼都不可怕。只要還想要，——靈感未至能靜守，心念初起便隨行。幸福或是悲傷都不會凝固。有時隨心旋轉，有時需要旋轉某個心念，讓生命不停舞！愈激越時愈寧靜，最華麗處最謙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