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黑暗騎士--The Dark Knight

蝙蝠侠黑暗骑士/蝙蝠侠前传黑暗骑士/黑暗骑士(台)

9 / 2,867,896人    152分鐘

導演: 克里斯多福諾蘭
編劇: 克里斯多福諾蘭
演員: 克里斯汀貝爾 瑪姬葛倫霍 希斯萊傑 蓋瑞歐德曼 亞倫艾克哈特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何倩彤

2008-08-22 09:54:18

綠鬢詩人,並五絲六縷


給Heath Ledger the Joker





(
讀著亨利米勒(Henry Miller)的《謀殺者的時代》(The Time of The Assassins),那一、兩篇討論蘭波(Arthur Rimbaud)的文章,當中講及到詩人在末日亂世中的身份、責任與毀亡,我竟然覺得,寫於一九六二年的那些,和"Dark Knight"中的joker有了對話。

Wallace Fowlie不是寫過蘭波、Jim Morrison和《小醜的追求》嗎?

難道他不是,以火藥,寫就詩嗎?
)



joker誕生其實是一九四零年。Bill Finger把一張一九二八年的默片《笑面人》(The Man Who Laughs)的劇照拿給Bob Kane看,電影改篇自雨果一八六九年的同名小說,Bob Kane看了看——由Conrad Veidt飾演的主角照,他說:"This is the Joker." 這就是joker的原型。在《Batman: The Man Who Laughs》中,joker就在牆上造詩:

"One by one they'll hear my call,
And this wicked town will follow my fall."

gordon嘆:"Great, so he's a poet now, too..."

而更巧合的是在蘭波一八七一年五月十五日寫給保羅.德莫尼(Paul Demeny)的書信中,提到詩人與《笑面人》的關係:「一個人立意要當一個詩人... 問題在於如何使心靈發揮到極致,甚至使它變得可怕:孔普拉希科(《笑面人》中的人物)之類就是榜樣,事情就是這樣! 請設想那樣一個人,他把許多疣移植到臉上並加以培植。」那不就是:

「你知道我這疤是怎得來的嗎?」
Do you know how I got these scars?

這句重覆又重覆的話。「作家使用的那些偏執的、反復重現的字眼兒比耐心的傳記家羅列的事實更具啟示意義。」[1] 他說的故事每次都不一樣,而每次都感同身受,編織、輪迴著同一道傷痕。他擁抱所有可能性。"If I'm going to have a past, I prefer it to be multiple choices!"。

christopher nolan說,刻意不在片中探索joker的身世:"in order to make the character absolute"。他絕對到滴血不流,幾乎是紙咭裡站起來的人。由是使人無法置信,他的笑終需落幕。

漫畫裡往往說joker被化學物品毀容,髮膚顏色渾然天成,臉孔不得不笑,但這裡的joker臉上有的是疤,他血流在故土,現在已純粹到榨不出一滴血。雙手沾滿化妝顏料的他,自己動手,自己創造自己的形象。heath自己上妝,臉上的長疤是他的主意,

他說:「我想試試毀掉自己的臉的感覺。」

眼利的人在搶劫銀行一段就會看到,面具邊的腮,有妝不請自來,他就這樣逕自更新變化。從他開腔那刻開始﹐上帝造光用聲音﹐他也是。他被嚴刑拷打都在笑。真的痛和真的笑,再沒什麼化學反應逼使他歡笑,他是真的笑了。拍攝的時候heath ledger要求christian bale出盡全力毆打他,以求演出感覺,就像joker向batman大叫"hit me!"——無所畏懼。

並穿著彩虹邊緣的顏色,紫色purpura語源拉丁文puritae lucis,意謂「如光一般純粹」,外套裡布是紅,由是他從這邊到那邊,裡外把七色都揹在身上了。紫色亦解作「已知的盡頭和不可知的開始」,他不是最喜歡玩零時零分的把戲嗎? 舊事已過,一切都變成新的了。

「我不是怪物,我只是想法比較先進。」
See, I'm not a monster, I'm just ahead of the curve.

蘭波說:「問題在於使靈魂變成怪物。」/亨利米勒說:「蘭波是典型的進化類型。」

那末什麼是怪物呢。是指「任何有組織的生命形式,由於身體部位或器官的缺乏、多餘、錯置或扭曲而變形,因此引申為任何醜惡的、畸形的或由不和諧的部份或特徵組成的東西,不管是否令人反感。」。 [2]「詩人是畸形人,是被遺棄者,他正走向絕跡。」[3] 法國詩人聖.瓊.佩斯(S.J.Perse)說詩人在流亡,詩人在被迫遠離城池。

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著他是一個怪胎(freak)。(他只有一次在戲中聲稱自己是怪胎,就在他與蝙蝠俠面對面的時候。) 怪物在拉丁詞源中意味著「警告」(moneo),這份警示是聲音本身[4],他自己都說了:「這和錢無關,是要傳遞一個資訊。全部燒掉吧。」("It's not about money. It's about sending a message. Everything burns.") 《Batman: The Man Who Laughs》中也說:"He slaughtered those people outside just to deliver a message." 並不斷拆毀自己所想所得的一切,里爾克不是說過:「歌唱實在是另類喘息/圍繞著子虛烏有的氣息」嗎? 「更高級的罪犯」("higher class of criminal"),由無垠,而這份自由必定是「贏回來」的。[5]

所謂想法先進,所以逃循,於末日的後門。

連線題:怪物和警告,不如由法國人詩人雷文斯基(Jean Lewinski)回答:「詩必須躲躲藏藏的,才會有人讀。這不是因為它被禁止,相反的,到處見得到詩的傳播,受各種活動的鼓舞。...人們對詩這個稱呼不再有慾望也不再害怕。」[6] 在這個恐怖謀殺的年代,你要世人聽見就得扭曲自己的形象和語彙。

joker說,恐怖的事情,進入計劃當中,人們就不再恐慌。他要把恐怖重新帶到人間,讓久而麻木的神經再次接通。人們多久沒有為一個沒有政治身份的陌路人的死緊張了。他把Coleman Reese,一個普通的會計師的生死變得切膚悠關。勞特雷阿蒙(Comte de Lautréamont)說:「詩必須由全體人來創造。」於是joker說:「為什麼都只有我在玩呢? 不如給大家一個殺人的機會吧。」(But why should I have all the fun? Let's give someone else a chance.)

「與你的麻木不仁相比,我的虛無又能怎樣?」蘭波《彩畫集》

「如果詩歌的使命就是去喚醒...現在,所有人都必須被喚醒。」[7] 於是合力去殺一個會計師不夠。所以他的社會實驗(social experiment)急需大家的參與,「他(詩人)的使命就是引誘我們,把束縛我們的這個有限世界變得無法忍受。」[8] 里爾克嘆:「我們,無比危險的我們...」因為我們人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他要蝙蝠俠在兩難中玩他們的遊戲:「要真正活著就必須毫無規範。」("The only sensible way to live in this world is without rules!) 並讓心身摧殘的人通過碎片瓦礫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所指。[9]

「創造詩歌或傳播詩歌並不需要紙和墨。」[10] 不需要,於是他選用自己心儀的材料:「我喜歡的東西很簡單:炸彈、火藥、汽油。」(I'm a man of simple taste, I enjoy dynamite, gunpowder and gasoline.) 比起漫畫原著裡層出不窮的武器,這裡的他更甘願受染於污泥,他絕對卻實在,是我們的人間弟兄。

遺憾「原子彈的尖叫聲對我們仍然意味深長,但詩人的囈語卻令人費解。」[11]

亨利米勒於一九六二年說:「現在要嘛上天堂要嘛下地獄,介乎二者中間已不再有可能。」不正是Harvey Dent和蝙蝠俠先後重覆的那句:「你要嘛成為英雄而死,要嘛活著看自己變成壞人。」("We either die as a hero, or live long enough to see ourselves become villians.") 但同時間道德的二分法已經出了毛病。[12] joker開首露面的時候,就說了句完全與此邏輯相悖的話來:「我相信你不死就只會變得...更怪異。」(I believe whatever doesn't kill you simply makes you... stranger.) 無關乎好壞,無關乎天國與煉獄。我們只是扭曲變形,就像水中漣漪頓成永恆。

「詩歌就是答案的不在場。詩人就是那樣的人:通過他的犧牲來保持作品中敝開的問題。」[13] 末了,那不綻放的煙火,這「一溜潛在的花火」[14],是種子,是花蕾。[15] 唯有不結果不開花,這懸空的詩句,如此,懸空。






[1] Henry Miller著:《謀殺者的時代》,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 p.17
[2] 同上
[3] 同上 P.19
[4] 同上 p.67
[5] 同上 p.77[4]
[6] Jean Lewinski編:《閃躲﹣中途停靠﹣碎骨片》,台北:鵝毛筆,2006 p.29
[7] Henry Miller著:《謀殺者的時代》,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 p.21
[8] 同上 p.30
[9] Maurice Blanchot 著:《文學空間》,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p.151
[10] 同上 p.21
[11] 同上 p.21
[12] 同上 p.19
[13] Maurice Blanchot 著:《文學空間》,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p.256
[14] 同上 p.27
[15] Henry Miller著:《謀殺者的時代》,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 p.53, 81

Victoria Finlay著:《紫色》,台北:時報文化,2004
Arthur Rimbaud著:《彩畫集》,台北:麥田出版,2005

--------------------------------------------


十一個小節零落猶詩

1. 有時在wide shot中,已經看見人群中的joker,他總是隱身於一堆人當中。就像一盒咭中藏著的一張joker card。

2. 片頭兩個二打六說:「小丑是幕後黑手。」當時未曝露身份的joker正正坐在他們後面,失焦著,我笑了。

3. 在牢中joker替commissioner gordon拍手掌,是heath自己即興的,此舉nolan並沒有寫進劇本裡。

4. Harvey的那個雙面硬幣,和導演前作《死亡魔法》(The Prestige)中,Christian Bale秀出來的那個,是同樣的,只是女人頭的款式有點不同,朋友還留意到Harvey那枚硬幣是刻著1992年的。有興趣的話可以留意一下。《死亡魔法》中,Christian Bale說:「讓人知道這硬幣的秘密,你就毫無用處了。」導演也喜歡使用重覆的演員和閒角,有興趣的人也可以慢慢找。(有時joker的手下還同時擔當batman的替身呢)

5. 作為點題之用的那位英勇銀行經理威廉 Fichtner,一開始就只瞄準真joker來開槍的。所謂獨具慧眼。而且還引了joker講了開場白。

6. Harvey的臉淹了油,和joker被倒吊的時候,鏡頭都不是把他們轉到正面來嗎。這個shot其實導演在《凶心人》(Memento)中用過。可能是導演偏好也說不定。(《死亡魔法》中的角色放下名片的動作也根本是和joker一樣的。) 但這個shot來到joker身上揮發出驚人的深意。一方面失序美不勝收,讓飄揚的紫外套成了背景的旗幟,另一方面,倒吊的不是蝙蝠嗎,而一隻正面站立起來的蝙蝠,不就是蝙蝠俠嗎? (而且那臉上那笑的形狀就像蝙蝠,像海報提示的。)

7. 導演拍的Batman Begins,末段蝙蝠俠說:「不會殺你,只是不救你。」於是任由對方跌死。為什麼這次就要救joker呢,前後矛盾。

8. 亨利米勒說:「主人和奴僕、法官和罪犯、叛逆者和歸順者,都是同轅之馬;他們錯以為是相互不同的,卻又在這個錯覺之下被綁在一起,這就是他們的地獄。」片子有好些片段,所謂黑幫與警察都給人綁在一塊,記得嗎?

9. Harvey Two-Face說:「小丑只是隻瘋狗。我要找的是放牠出籠的人。」("The Joker's just a mad-dog. I want whoever let him off the leash.") 亨利米勒說:「誰還在乎他變得如何可怕? 怪物在消遙法外,在世界上漫遊。他從實驗室裡逃出來,時刻準備服侍有勇氣僱用他的人。」狗嘷聲響徹整部電影,於起首由義大利黑幫放出,傷及batman,然後這人是最先對joker面露欣賞的人,也是他揚言要僱用joker,joker把自己喻作追車的狗,然後把當初放他出來的僱主切碎去餵狗,把他的小公主接管,情投意合,說咬就咬,末了,剩下無窮盡的追捕。

10. joker說過一句:「你是怎樣都不會讓我死吧?」("You just couldn't let me go could you?") 令我想起Heath Ledger在《斷背山》裡說的一句:「那你為什麼不?」("Why don't you just let me be?") 好了,現在,你真的走了。

11. joker穿著,一雙彩色的襪子。真的,好漂亮。搶銀行時穿的則是灰色波點襪。


(彩色襪子:http://www.douban.com/photos/album/11470012/)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