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憂傷

   誰沒有過理想？誰沒有過青春？誰沒有過愛人？誰沒有人愛過？
   當理想被庸常的生活無奈地抹平、沖淡，曾經青春美麗、曾經朝氣蓬勃、曾經追求理想的姐姐在影片結尾忍不住哽咽，這不是失聲痛哭，而是忍住不哭，但卻忍不住不能不哭，至此影片才蓄出了一個讓人自內而外涼透的淡淡的憂傷。
   當傘兵是姐姐的第一個夢想，那個無意中用降落傘將她掛了一下的傘兵也是她的第一個愛情。她興沖沖地去報名應徵傘兵，她滿懷喜悅地找他一起打桌球，她滿腔深情地買啤酒給他，卻發現那個與她一起玩過桌球的傘兵與別的女孩子玩得更開心。她第一次失望了，將啤酒推入河中。
   她沒能去當傘兵，開始不吃不喝，後來在家人的強制下又開始了正常的生活。她不甘於平靜而無味的生活，認識了一個同樣無味地生活著的老人，他們有共同的愛好——彈手風琴，於是他們一起享受音樂帶給人的愉悅。然而這卻遭到了眾人的側目，人們罵她是狐狸精，甚至老人的子女還直接衝到她工作的地方打了她。
   永遠也忘不了她在自行車後面掛著降落傘在街上疾馳的情景，那是多麼令人歡欣鼓舞、讓人酣暢淋漓的舉動啊！她甚至不時高舉雙手歡呼。然而她的母親卻看不下去，親手抓住了她的降落傘，連同她的歡快一併揪住掀翻在地。
   他的降落傘落到了一個名叫果子的年輕人手裡，然而這個愛她的人卻不是她愛的人。後來他們成了好友，果子幫了她好幾回，她勸他結婚，這也許是她唯一能做的。
   哥哥因為長得胖智力稍有異常而被人叫做「紅燒肉」，一直受人歧視，遭人辱弄，除了自己家裡人。哥哥喜歡上了一個女孩，美麗是夠美麗的，但卻心狠到連做一次假戲都不肯，也許這也不能詬病，只是人家不願助人為樂而已。哥哥後來卻遭到了弟弟的憎恨，這也怪不得年幼的弟弟，世俗的觀念是讓人不得不低頭的，這種怕人嘲笑的羞辱在他用傘刺向哥哥時達到極致。後來姐弟倆一時衝動，竟然用老鼠藥想要毒死哥哥，幸虧媽媽及時發現才阻止了更大的悲劇發生。
   其實哥哥並不傻，知道找不到女朋友而向媽媽抗議，受了別人愚弄也報之以憨厚的笑，那都是他善良寬厚的體現。哥哥的戀愛失敗了，又因「流氓事件」而挨了打。最後媽媽給找了個鄉下姑娘為妻。這個鄉下姑娘卻有魄力並有點心眼，主張自謀生計，做小本生意賣小吃，兩人互相看得起，也算同病相憐。
   弟弟因哥哥的「流氓事件」而找了個很體面的人假裝哥哥給他送了把傘，卻遭到了同學們更大的愚弄。他對幫他解圍的女生有了好感，而那個女生卻果斷地告訴他只是可憐他。他的初戀以失敗告終，但感情的大門一經開啟便很難關上。他的青春期騷動以一種不健康的方式體現出來卻被爸爸發現，這個一心望子成龍、教育兒子千萬不能成為「哥哥姐姐那樣的廢物」的父親一怒之下要將兒子趕出家門。弟弟走了，若干年後卻領回一個風塵女子做妻子，自己則毫無鬥志，只靠妻子活著。
   愛是如此地叫人琢磨不透。姐姐終於在街上遇到了那個她曾經喜歡過的傘兵，只是兩個人都不再年輕，傘兵早已為人夫人父，她滿懷希望地走過去，說：「我剛才還和我弟弟說你會永遠愛著我。」然而那個一直邊吃東西邊對她笑的中年男人卻問她：「請問您貴姓？」原來他的笑只是友好的笑，只是一個善良的人本性的表現，與愛情無關；那個當年為他付出真心的女孩子他早已不記得，甚至當年他對她的笑也僅僅是他善良的本性，與風月無涉。如果這一幕發生在豆蔻年華的她身上，也許會是暴雨狂風，但此時的她已經經歷了生活的沖刷，並且遭受了一回離散的婚姻。當弟弟問她那個男人是誰時，她自己編織了善意的謊言來慰藉自己：「他是一個愛著我的人，他說他會永遠愛我。」但這顯然連弟弟都騙不過：「人家孩子都那麼大了。」「這有什麼稀罕，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她那時說。但後來她終於忍不住哭了，是一種想哭又不敢哭出聲、不哭又不得已的悲哀與傷痛。
    她終於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個女兒，別人說長得像她，孩子的父親來自家周圍都是孔雀的地方。
   電影中的人物也許都曾有過遠大理想，但誰都沒有過轟轟烈烈的愛情與風風光光的事業，像地上的綠草，像家周圍都是的孔雀。
   這樣的人生讓人無奈，讓人傷感；這樣的愛情讓人心痛，讓人不再奢望。這樣的人生與愛情讓人不得不不再奢望，不得不甘於庸常。也許曾經有過如孔雀般美麗的青春和理想，但當這一切都隨風逝去，再看到鮮亮飽滿的水果引發起對往日的回想時只能欲哭不敢、欲罷不能地哭一場。
   沒有曲折動人的故事情節，沒有生離死別的大喜大悲，只是平靜的小河中泛起的朵朵浪花，正如影片中朗誦的《荷塘月色》，恬恬的、冷冷的、幽幽的、靜靜的，卻有種淡淡的憂傷。老子說：「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平平淡淡才是真，正如影片結尾姐姐的哽咽，也可以說正是這種看似平淡的哭泣才哭出了讓人慾說還休、欲罷不能的憂傷。
   這便是電影《孔雀》，無意頌揚什麼、謳歌什麼，也無意批判什麼、抨擊什麼，只是任思緒淡淡洇開，如水與墨在宣紙上洇成恬淡清雅的畫意，讓我們去細細品味、慢慢回想。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