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屌悲歌

一根大雞巴的悲歌
                 ——看《不羈夜》

70年代的美國，錄影帶還沒有普及，色情電影還在用膠片拍攝，色情片的演員也算是電影明星。所以《不羈夜》一開始，我還以為這是一部勵志片。十七歲男孩兒艾迪有一個成為電影明星的夢想，卻只能在酒吧里當服務生。終於有一天，夢想照進現實，他被一個色情片導演看中，憑藉的就是他那副青春的身體和那根碩大的雞巴。艾迪被他的媽媽趕出家門的時候反覆叨念的一句話就是：「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長處，總有一天我會成為明星。」

看著艾迪，我想到劉小東在《東》里說的一句話：「在哪怕非常貧窮的地方，你都能看到人的那種旺盛的生命力，你看那個民工某某某，他褲子一脫，他媽的大屌那麼大。」我那時覺得，有青春和大屌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艾迪就憑藉自己的「長處」在色情電影界裡大放光輝，大筆的進帳不在話下，更重要的是，「I am a star.」的夢想終於實現了。但是「勵志」到此結束，一片歌舞昇平的景像中潛伏的是這個圈子裡每個人的不幸。保羅•托馬斯•安德森拍群戲真是有一套，佩吉因為從事色情事業與自己的兒子永遠無法相見、有同性戀傾向的斯考第只能在暗地裡為自己心愛的刀客黯然神傷、副導演在80年代即將到來的時候射殺了與別的男人亂搞的妻子然後自殺、黑人演員想要離開色情行業重新做人卻得不到銀行的貸款而原因就是銀行不貸款給色情演員……這不幸對於艾迪來說，首先是自己那根大屌在頻繁地拍片之後再也硬不起來、然後就被導演炒掉了，想要改行的艾迪在離開色情片後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沒有別的路可走，他的那句「我一出生就準備好了」也只適用於對做愛的擅長。從一次差點喪命的冒險里僥倖逃脫後，艾迪也只能「回頭是岸」，繼續拍他的色情電影了。

人無法抗拒時間的力量，對春風得意的人來說，唯一值得他們大放悲歌的便是時間流逝、年華老去。對於吃青春飯的大屌艾迪來說尤其如此，對於不接受錄影帶潮流的導演也同樣。導演傑克毆打侮辱輪滑女的學生和艾迪遭一夥青年毆打和黑人遇到意外的搶劫案的那組平行蒙太奇顯得多麼悲天憫人，從中已經依稀可見《木蘭花》的影子了，加上鐘響一般的配樂，彷彿每一響都敲在在眾人的靈魂上。從一個大展光輝的影星淪落到街頭為人打飛機賺錢，幾乎成為了一個小丑般的人物。儘管這樣的題材老套，安德森卻用他的黑色幽默的風格把它演繹地具有了感人的力量。安德森的電影一向有強烈的社會批判意識，把握得不好往往容易流於說教。在我看來，這部《不羈夜》比《木蘭花》的才情更勝一籌，它至少沒有把導演想表達的東西用旁白的方式說得那麼直白，而是在一種輕鬆的敘事中一步一步緊逼觀眾的神經和良知。

安德森自稱最喜歡的導演是喬森那•德美，可是只要看《不羈夜》開場的那個長達兩分多鐘的運動長鏡頭便知道他在鏡頭感覺上得到了斯科塞斯的真傳。我最感動的幾場戲幾乎全是長鏡頭。斯考第在新年前夜吻了暗戀已久的艾迪，遭到艾迪反感後在自己的心車裡哽嚥著：「你是個白痴你是個白痴你是個白痴……」——整場對話用一個鏡頭一氣呵成，情緒節奏那麼自然完整；還有副導演射殺妻子的那場戲，也是一個長鏡頭，你看了才知道電影配樂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它與任務的內心活動神奇地結合在一起。都說《迷牆》是電影配樂的經典教材，我倒是覺得安德森的片子裡的配樂永遠是一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