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醜的笑容

                小醜的笑容
記得《黑騎士》中的一個高潮段落，小丑把哈維和李切爾分別關在兩個不同的地方，炸彈就要爆炸，蝙蝠俠必須選擇，他只有救一個的時間。蝙蝠俠跳上他的摩托車就要走，高登在他後面問：「你要救哪一個？」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李切爾！」
可是小丑跟蝙蝠俠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他把兩個人關的地點剛好說反了，結果蝙蝠俠趕到，救出的是哈維，而李切爾這個大美人卻在一聲巨響中死去了。
一邊是蝙蝠俠的心上人，一邊是像徵哥譚市光明與正義的希望的哈維，應該救哪一個？類似的橋段在《蜘蛛人1》的結尾處也出現過，可是蜘蛛人有這個能力兩全其美，可是蝙蝠俠不能，他只有能力救一個。諾蘭是導演中第一個讓「英雄救美」神話破碎的人，對於觀眾和蝙蝠俠來說未免有些殘酷，可他卻是在告訴觀眾，蝙蝠俠也是一個普通人，即使再強大他的能力也是有限制的。在我看來，正是影片裡諸多這樣的情節設計使得這部《黑暗騎士》在諸多的超級英雄電影中脫穎而出大放異彩。
小丑自恃有這個本事對蝙蝠俠進行他的道德拷問，深諳人性陰暗面的他確信蝙蝠俠會先去救李切爾，要知道愛情是這個時代里最偉大的自私，大眾的利益（以哈維為象徵）只能拋之腦後。蝙蝠俠想去救李切爾而沒救哈維正中小醜的下懷，他沒讓蝙蝠俠成功正是告訴蝙蝠俠「你自私的選擇同樣是罪惡的」，女友李切爾的死便是對他的懲罰。這一招無疑是小丑對所謂正義化身的蝙蝠俠扇的一記重重的耳光。
小丑在這一回合大獲全勝了，而我覺得這是一出偉大的倫理劇，簡直就是一部文藝片。悲劇的結果把整部片子的黑暗風格發揮到極致。小丑不是赤裸裸的邪惡，他讓所有人面對的是我們自己內心的邪惡並且自食苦果，而這恰恰是我們試圖遮掩不忍正視的人性事實。他要以暴力為手段以心理戰術為真正的武器讓所有人喪失對美好的信仰以及對正義絕望。這一招還真是夠絕的。
你可以從這裡看出，小丑對人性有著自己一套看法，並對證明白己的觀點有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就像《電鋸驚魂》裡的那個殺人者把自己當成了審判者。於是乎他就用了兩船無辜的人——一船市民和一船罪犯——來進行他完美的「社會試驗」。小丑對自己求證成功可以說成竹在胸，高高在上地觀察下面的芸芸眾生簡直讓他有了一種邪惡上帝的視角，怎能不令他心花怒放？要我是他我估計也會興奮得要死。
我們看到了小丑在玻璃幕牆前得意的笑容。
然而《黑暗騎士》終歸是一部「主旋律」的影片，它不像《現代啟示錄》、《教父》或者任何一部和小丑一樣偏執的導演們拍出來的藝術片要追求「絕對」，他必須給觀眾留下希望。當那個黑人囚犯非常自然地將引爆器扔出舷窗之外時我深深地感動了，要知道他們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啊！這順從人性美好一面的選擇保存住了人之為人的最後尊嚴，相比於另一船上的那些投票選舉炸不炸對方的「遵紀守法」的市民來說顯得多麼高尚。對那些面臨死亡而心懷恐懼拋棄理性的市民的略為反諷的刻畫讓我們隱隱覺得，導演諾蘭其實在心底里有那麼一點和小丑一樣的偏執。
小丑看到這樣的局勢，大概笑不出了，他自己又被自己扇了一記重重的耳光。在這一回合蝙蝠俠的勝利其實是哥譚市民的勝利，是人性中善的勝利，並且讓我們知道，救贖之路上靠的只能是我們自己。
但是我們看小醜的最後一個鏡頭，被倒掛的他漸漸在鏡頭的旋轉中正過了身體，那荒誕詭異的狂笑聲不絕於耳。是小丑笑到了最後。象徵歌譚市光明與正義的光明騎士哈維最終被小丑拉進了深淵，高登說：「小丑贏了。」蝙蝠俠的信號燈被砸毀，蝙蝠俠選擇被放逐，就像俄狄浦斯王，選擇承受命運，又像海明威筆下的硬漢一樣說出：「但是小丑不能贏。」。他就那樣在高登最後那段精彩的旁白中如此悲壯地毅然決然地行走於黑暗之中，註定孤獨的身影，讓我們意識到，這是一出讚美英雄的悲劇。
如此發人深省，《黑暗騎士》的確不凡，而不是像那些僅僅講場面講動作的常規好萊塢大片落入又一個俗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