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主義到底要什麼

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碰到改變歷史、改變世界的、標誌性的事件。不過總有那麼一兩代人，特別幸運的，或者說特別不幸的，會遇到這樣的事情。80以後的國人，錯過了一些國內的，不過沒關係，老天也總是對年輕人特別寬容（或者是特別嚴厲），又搞了另外一件大事。這件事情，是否改變了歷史，留給後人或者社會學家去頭痛吧，但是它確實改變了這個世界--------------------------如果你還沒有清醒地認識到同舟共濟這個詞的含義，那麼至少，瘋狂的、或者說仁慈的小丑會讓你知道。沒有錯，我說的大事，就是911，或者換個說法，叫做不可逆轉的全球化背景下的恐怖主義。事情看似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它的發酵，才開始不久。這件事情，需要稍微動些腦子，不容易想清楚，不過沒有關係，瘋狂的、或者說仁慈的小丑，會為我們做導遊。
911至少已經深刻的影響了老美，影響了好萊塢。TDK裡面全篇瀰漫著危險的氣氛，恐怖的暴行，彷彿潛伏的猛獸，不知道會從哪裡突然撲出來，缺乏症兆，全無理由，來去無蹤，只留下破壞的殘垣斷壁和人們受傷的心。以前好萊塢最常見的是英雄電影，超級英雄大顯神威，把敵人打得滿地找牙，抱得美人歸；敵人越進化越強大，但是超級英雄總是更加拉風。但是TDK裡面你絕對看不到這個。正相反，敵人看似勢單力薄，但是卻像鬼魅般無所不在；正方陣容簡直空前強大，超級英雄batman兼大富豪，兩個管家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全都是可鎮得住一方事業的經驗老到的能人；可以調動警方勢力的警長和batman完全配合；新晉檢察官正義的小宇宙熊熊燃燒彷彿batman二世；甚至包括市長和市民也都站在batman一邊，看起來真的是大炮打蚊子的架勢。黑幫一面應付檢察官咄咄逼人的攻勢，另一面還有內訌。可謂形勢一片大好，是大好不是小好。
可惜，這一切在小丑簡單的幾個回合的攻防之後，就徹底陷入了泥潭。正方損兵折將，市民惶惶不可終日。正義的希望，政壇新星隕落；連女豬腳都香消玉殞。batman更是從英雄變為民眾苦難的原因。罪惡不但沒有像陽光下的冰塊那樣消失，反倒如漆黑的夜幕，以空前陰暗寒冷的姿態籠罩了整個螢幕。
要體會本片近乎奇蹟的票房收入，應該把眼光放在更大的環境下去審視---------------TDK背後，是全美的「受創社會心理」的絕佳反映。911以空前慘烈的姿態震撼世界，此後老美強烈反彈，全球範圍的反恐戰爭，挾道義上的正義和強大的經濟、技術、武力優勢，費心耗時數年，卻沒能達成明顯的成果，困惑的感觸空前的瀰漫。人們需要一個解答，需要心理上的療傷。TDK在類似話題的討論上，屬於近年來最深入的演繹之一，加上編導刻意營造的密雲不雨的壓抑氣氛，可謂直接擊中了觀眾的心。
小丑要摧毀的，不是batman，而是那一群人要維護的一種「秩序」；他挑戰的，不是正義，而是正義的基礎-----------小丑可謂真正掌握恐怖主義的神髓，他不要基本的罪行，他要摧毀正義框架本身。他要的，是把「罪行將受到嚴懲、正常生活會得到保障」這種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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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幾乎就做到了，憑藉一己之力。
而影片的高明之處，在與並沒有安排胸大無腦的某超級英雄拯救民眾於水火，那樣的簡單迷夢水準太低，觀眾早就審美疲勞。相反地，英雄們不停的苦戰、犧牲、幾乎是遍體鱗傷的艱難前行，更給這些堅持不懈的英雄身上，披上了一層殉道者般的光環。最終的結局，可謂batman彷彿耶穌再一次為民眾負起十字架，毅然飲下苦酒滿杯，一力承擔所有的痛苦和責難，頭戴荊冠負重前行------------------希臘悲劇般的情節設定本來就容易打動人，更何況在一個大家都如此迷茫而痛苦的如今。
另一方面，老美自有其自己的生命力，不會在恐怖主義面前輕易低頭。其不斷的反思，不會停止。是什麼造就悲劇呢？老美最警惕的，不是外來的邪惡，而是身邊的強權的陰影---------------即使反恐這麼生死攸關的事情，他們也決不允許強權藉機會偷偷溜出來。從對「超級英雄」的質疑，到堅決反對「監視每一個人」。老美文化界，對愛國者法案的反應簡直是視若仇眥。他們寧可背負痛苦和成本，也不願意為了反對一個惡魔，放出另一個惡魔。
所以，TDK僅僅只是個娛樂片嗎？不好意思，好萊塢的精華，往往就在成功的娛樂片，其深度不放在社會全景上看，還真的看不出它的好來。它既反映當時的社會（而不是某些天才導演的超前思維），同時又作為解毒劑反哺大眾的生活。編劇的情節安排極為緊密，從頭到尾絕無廢話或者閒筆，好似把幾部片子壓縮在一起，從頭高潮到尾，步步驚魂，可謂特別濃郁的一杯咖啡，苦澀無比但是又有一絲甘甜，難免令人慾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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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本來就是殘酷的，這是理所當然的

小市民想要什麼呢？大部份人被生活折磨到沒有多少非分之想，無非是風平浪靜的過點日子，所謂「糊塗是福」「知足常樂」。實際上，光輝燦爛的正義，雖然看來可口，但絕非普羅大眾的日常消費品。
理想主義者略有不同，他們要嘛年輕，打算用年輕的、無盡的可能性，去賭一把更加美好的未來；要嘛相信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不忍心在大廈將傾的時候棄船獨自逃生。前者如哈維檢察官，看到他飛蛾撲火般的自認batman，那一瞬間彷彿激勵人類進步的光華在閃耀；後者如韋恩batman，真正定義了菁英是個什麼概念---------就是那些，即使被不領情的大眾所誤解、所傷害，仍然為了那些人們而奮力前行的人們。
黑幫想要什麼，也不難理解------------實際上他們甚至可以看作某種企業，也有自己的買賣、規矩和生態，無論其販賣的是毒品、軍火、暴力或者其他，他們畢竟是「有所求」的，金錢也罷、權力也罷。
那麼，小丑想要什麼呢？他不需要金錢所以無法收買；他不按牌理出牌所以無推測；他似乎也沒有什麼牽掛的人和情感，所以絕不可能通融。那麼他到底要什麼呢？似乎已經超越了一切罪犯，彷彿純粹的惡，小丑，這個看起來全無弱點的傢伙，真的是僅僅想要Chaos、毀滅、破壞嗎？
是，也不是。
小醜的把戲，不在於外，而在於人心之內。無論一開始，線索多麼錯綜複雜、場面鋪得多麼開闊，最終還是人心/人性，被小丑選擇為決戰的舞台。他賭的是什麼？人性本來的邪惡？說實話這算不了什麼高深的感觸。比這個更加令人觸目驚心的是，我們的世界，看似四平八穩，其實是建立在細若遊絲的蜘蛛網上的。小小的傾斜、振動，就會引發軒然大波。揭開恐怖行為表面的惡，我們可以看到，這個被稱之為「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的平淡無趣的社會，其實是個非常難得的、真正的奇蹟。
讓世界正常運轉，是件辛苦的事情。但是要讓它崩潰，卻簡單得多-----------正如通向成功的道路錯綜複雜可能只有少數可以走得通，但是要把事情搞砸，卻方法多多。恐怖主義的方針其實很簡單，「我好不了，你也別想好」。其核心根本不是什麼文化衝擊、民族宗教衝突，因為恐怖主義只是一個方法而已，出於任何原因都可能被端出來--------------------今天可能是某教派向路人甲宣戰；明天就是小丑進行藝術性的犯罪實驗；後天可能是某個失去女友的可憐蟲發瘋等等等等......但是劫持人質、點燃交通工具之類的手段，都是共同的。我們可以看到，小醜的鋒芒所指，最初僅僅是針對執法機構的暴力，發展到後來，當全體市民被「無差別」捲入，所有的人都陷入朝不保夕的狀態之後，社會很容易就崩潰了。最典型的就是「誰會殺死試圖告密的律師」這一段，氣氛空前詭秘，從普通市民到警察警衛，每一個人，都可能突然間就變成殺手，變成小醜的分身。他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出手，只要把本來就緊繃的弦，削得細一點、再細一點，群體自己就會越過平穩的臨界點，象多米諾骨牌一樣在連鎖反應之下崩解。這一段和GIS的TV版之一SAC頗有類似之處。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來，看似平穩的日常生活，是多麼精密的一種平衡，絕非簡簡單單就可以維持的。
說得明確一點，恐怖主義就是「把普通人的正常生活，拿來當作人質」。其手段根本就不限於目前常見的形式，其傷害的目標也不是限定的族群或者國家，其真正的受害者，是「社會形態」------------這也是為何911之後，布希的反映是「這是向我們的生活方式宣戰」，誠哉此言。這也是無論何種社會，都不可以容忍恐怖主義的原因所在---------------它並不在乎摧毀的是何種社會生活，刀鋒可以朝著你的敵人，有什麼神能夠保佑你自己不受其害呢，以為蚊子只叮別人嗎？鑒於恐怖主義對普通社會形態的極大殺傷力，大部份穩定的社會中，恐怖主義都是被嚴格防範和堅決打擊的。而且，大部份群體，只要還有可以追求的東西，基本上都不會去碰「玉石俱焚」的恐怖主義；比如說黑幫，可能會貪婪兇殘，但是自有其江湖規矩。那麼什麼樣的情況，恐怖主義會由瘟神，變成一個可能的選擇呢？可能的解答之一是，大變局之中。
我們運氣好（很多人大概想說，應該是運氣壞才對吧），目前我們偏偏不能算生活在一個穩定的社會裡面。百年前，李中堂有雲，中華面臨千年未有之變局。實際上，這種陣痛，絕非只有咱們有。這個千年未有之變局，從大航海時代發端，經過科技的大爆炸，一直到今天，都僅僅是一個恆古未有的變局的開端而已，這個巨大的衝擊波，事關世界上的每一個人，它叫做：全球化。
完全可以用簡單的比喻來形容多數社會對全球化的態度--------比如遠古時代的某個山頭有很多村莊，人數的增長、交通的發展，導致逐漸的融合，但是村落中會有很多反對的聲音高喊「反對全山化，我們村自己原來挺好的」。這個事情，可能會有喜劇的結局例如「和親」，更多的是悲劇，比如我們很熟悉的戰爭------------實際上文人所憧憬的大同世界，並不存在於人的基因之中，反倒是「我的就是我的，絕對不會為你而改變」這種東西才是人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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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打算分析我，我就著豆子吃了他的肝臟」
「沒有所謂正常或者瘋狂，只有瘋狂的一千種面目」
「你和我是一樣的。要嘛活著成為freak要嘛死後成為英雄」
世界上高智商的傢伙，似乎都有點危險。如果沒有成為瘋狂科學家，似乎就會變身為絕頂智慧犯--------至少在故事裡面都是這樣的。說這些傢伙的舉動是全無目的，隨性而為，真的是有辱他們的智商。有的時候，他們甚至可能像靈感迸發的藝術家，似乎全無規律，但是卻可以塑造出完全合乎規律的傑作。
心理學也罷、高技術也罷、瘋狂恐怖的犯罪計劃也罷，這些高智力的黑暗天才，像操縱提線木偶一樣，把人、和人生活的社會，作為真正的實驗室，來檢驗他們或天才或瘋狂的想法----------很多時候，這兩種根本就是同樣的情況。他們是向傻小子鄧特檢察官一樣在無所謂的在丟骰子嗎？才不呢。人的心、人的頭腦所組成的社會網路，是他們展開宏大劇目的舞台、進行卓超的實驗的實驗室。他們要的，不是瘋狂，而是通往瘋狂的一千種方式；不是混亂毀滅，而是人們自我毀滅的所有可能性。
從普遍意義上來看，如果要給人做一個標準的概括，或者平均造像的話，基本上會得到平凡遲鈍的小市民、農夫、牧人。他/她們希望風平浪靜的生活，頂多來點小小的、無傷大雅的意外，不要大起大落，不要強烈刺激。從這個角度來說，所有驚世駭俗的天才，都是反人類的。
還記得老管家所講的，叢林神偷的故事嗎？正如其他所有的傳奇一樣，神偷本身並不好財，只是覺得有趣，屬於「難以理解的生物」。最後的結果，就更加的有趣。
「你們怎麼抓住他的？」
「我們一把火把叢林燒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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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編導還是仁慈的，很多人都想到了更加黑暗的結局，兩艘船的人都選擇了引爆，大家都over。實際上，這可以看作，到底哪種方式對社會的療傷更好，是溫和厚道的留有一點光明的尾巴，讓人沉溺在微弱的希望裡面呢？還是割股療傷般的將最慘痛的現實直接呈現在人面前，讓人在震驚中反省呢？其實這裡沒有正確答案。作為心理陰暗的無良大叔觀眾，俺到很想假設一個場景：
TDK內部試映，結局之前，所有的觀眾發現都被發給一個投票器，兩個按鈕。選擇A，目前的結局；選擇B，黑暗的全滅結局。好了，觀眾們，你們來決定吧，世界在你們眼中是個什麼樣子的呢？

你希望它是什麼樣子的，它就是什麼樣子的。

要維護某個東西，通常比摧毀它更耗費心力；選擇相信別人，通常比直接懷疑需要更多的勇氣。知道嗎，循規蹈矩，謹小慎微，這些「缺點」，都是自然留給我們的寶貴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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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的人真多，讚一個：
2008-08-31 13:54:11 我愛ZOHAN!!

　　我還在想，是不是引爆器引爆的其實是自己所在的船。。。。。
　　小醜的風格嘛。
　　救了別人就等於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