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的承受——觀《布拉格之戀》

「她是個被放在樹脂塗覆的草籃里順水漂來的孩子，他怎麼能讓這個裝著孩子的草籃順流漂向狂暴洶湧的大海。」幾乎在讀到這串文字的同時，就被深深的無助感給攥住了。電影裡的特雷紗柔弱地像一隻隨時都會受傷的小鹿，她純真地像鄉間沒有被人採拾過的小花，她在乎著托馬士的一切，「在布拉格，我需要你的愛，在瑞士，我需要你的一切，如果你遺棄我，我該怎麼辦？」幾乎是絕望而無奈的質問，這樣的女人，將愛情幾乎看成生命中的一切，始終掙紮在丈夫尋花問柳的風流習性里。她愛他，但她又不能離開他。有時候我又在想，這樣的女人是否活得太累、太沉重了，為愛而甘心做一名囚徒，卻在沒有自由的時候深陷在痛苦的漩渦中，不能自拔。「托馬士，我知道我應該幫你，但是我不能，生命對我來說如此沉重，對你來說卻如此的輕，我無法接受這麼輕的事實，我不夠堅強。」 她無法完成自己的救贖，只能一次次地在發現丈夫出軌後陷入精神崩潰的邊緣。對特雷紗，或許更多的是一種同情和愛憐，她純淨地像天使又脆弱地像玻璃球。

        比喻是危險的，托馬士還不知道，一個比喻就能播下愛的種子。那是布拉格鄉間的一場美麗的邂逅，英俊瀟灑又彬彬有禮的托馬士對如出水芙蓉般脫俗美麗的特雷紗一見鍾情，而這個樸實天真的鄉下姑娘也對這個城裡男人傾心。愛情來得太突然，太猛烈也太衝突了。托馬士這個「了解女人勝過大腦」的登徒子，從來不讓女人在自己家過夜，卻會握著她的手，溫柔地摟著特雷紗低聲呢喃「在我的懷裡睡吧，像一個嬰兒，像一個小鳥兒，像一個哨子，像一個哨子吹出的動聽的旋律……」那個時候我甚至相信，這個男人愛特雷紗勝過一切。可是面對愛與欲，他始終焦灼不清地踟躕在邊緣的模糊地帶，他如此嫻熟地玩弄著身體的遊戲，那時候我寧願認為他是一具不帶任何感情的機器。又憎又愛，這種感情，註定是畫地為牢的自我囚禁。後來，托馬士和特雷紗到布拉格鄉間安頓下來的時候，我覺得他是最迷人的。他用從前拿手術刀的修長手指砍柴餵豬，在田間開著割麥機向特雷紗招手。我甚至承認，當他把那封虛偽做作的自白信揉成紙團扔進那人的帽子裡時，也有一種讓人心折的氣節在裡面。就是這種複雜衝突的人性，讓這部影片異常充實。

        其實說實話，我最喜歡的還是薩賓娜，特立獨行又追求自由。我甚至還清晰地記得她的情人告訴她，他已經和妻子離婚的事實後，她眼底的黯然失色的神情，第二天，人去樓空。她要的是一種絕對的自由。或許她早已明白婚姻對於她，是不是另一種拘束。她聰明、機智、淡定而成熟，永遠穿著黑色內衣的薩賓娜，喜歡祖父的祖父留下的一頂黑色圓禮帽，畫家的藝術氣質、批判家的冷靜和女人的細膩熱烈，在她身上交融，最後為了自由毅然決然的逃離，這樣的忠於自我，甚至讓我深深敬仰。

       這部電影本來改編自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輕》，一本我一直很想讀卻一直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沒有讀的哲理小說。顯然菲利普考夫曼把主線放在了愛情上，這幾個人內心的情感掙扎，和多層面的人性刻畫。而歷史事件，也就是蘇軍入侵布拉格，干擾「布拉格之春」就作為故事發生的背景，也就用一段文獻式的黑白影像帶過。這樣的處理情有可原，那是一段複雜的歷史，牽涉到的政治可能不是一部電影可以承載的。而生命不能承受之輕，本來就是對個體生命的探尋與求索，政治也只是表達的工具，只要刻畫人物的目的達到了，那就是好的文藝片。

        片子的最後，他們去一家小酒館跳舞，那樣恣意的狂歡，特雷紗深情款款又面帶調皮地走向托馬士時，我寧願相信這是 一個「公主和王子從此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的美麗童話。醉意濃濃的布鞋，繾綣的腳步，最後視線落在門上那個「6」上，這和一開始的邂逅出奇的一致，這是不是米蘭昆德拉一直就強調的永世輪迴。「在永世輪迴的世界裡，一舉一動都承受著不能承受的責任重負」，包括愛與幸福。

        第二天早上，在一片翠綠環繞的小道上，霧靄朦朧，一切如詩如畫，長長的道路在水汽中看不到盡頭。「你在想什麼」「我在想我有多快樂」一切有多麼美，我膽顫心驚地，如同了一個偷偷預知了未來的人，期望著導演不要把死亡暴露在這美的盡頭。還好，他們駛入一片白茫茫中，安息。

       前一天他們無法預料後一天等待他們的是死亡，生命的無常，有時候看來顯得真實得殘忍。一切的厚重的輕浮的，放下的放不下的，解脫的未解脫的，都隨此結束。

       有時候所謂命定的東西，就是不斷輪迴的劇情，即使枯燥，也在上演。身心疲憊，欲罷不能，卻絲絲入扣。或許，這就是他們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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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的部落格上摘下來的，只是想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感受。
急切地想讀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