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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Peacock [2005]

孔雀/Peacock

7.6 / 1,129人    Germany:144分鐘 | China:136分鐘 | 244分鐘 (original length)

導演: 顧長衛
編劇: 李檣
演員: 張靜初 馮礫 呂玉來 劉國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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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蕾

2008-10-03 06:40:26

懷舊是可恥的


懷舊是可恥的

序言:一個影像空前發達的時代
這是一個影像空前發達的時代。我這麼說,肯定有很多的人不同意。而我也是今天(2005年3月13日)才開始這麼想的。與這空前發達的影像相比,本應非常強大的文字卻顯得很微弱、很微弱。

我對文字比對影像更敏感一些吧。因為好的文體我一眼就能認出來,但是影像,我對它的判斷能力極其有限,並且總是要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影像曾經的確更讓我迷戀,而那個時候我對文字還是極其畏懼的。
文字是一種粘合劑。我發現一個規律,好的文字粘性很強,它自身就是關係本身,哪怕所講的內容非常分散,通過這種文字所講出來之後就被粘合到了一起,變成了一個整體。甚至還可以理出嚴密的邏輯來,而其內容在原始階段是毫無邏輯可言的。這完全是文字本身的品質,跟文字所講的內容關係不大。
能夠最充分地體現文字與影像之間關係的平台是影評,而絕不是劇本。劇本中的文字和影像的關係是被割裂了之後說的,而影評也只有影評才是在試圖尋找二者之間的聯繫。
像我們的影評,針對某一部具體的影片而言的多,而針對影像本身的卻就少了。我的意思是說,所謂的發達,是指我們的影像還從未經歷過強大就已經氾濫了。而文字不會,因為文字無處不在,文字本身就氾濫,文字不具有強迫性,即使是好的文體,我們都常常對人家置之不理甚至聞所未聞,就更不要說是那些糟糕的文字了。

為形式鬥爭
很多年以前,我寫了一篇小說,拿給人家看,大家都說好。有個人專愛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他問我,你想表達什麼?我不明白人們為何都這樣喜歡尋求意義,這個問題我沒有想過,但我沉思了一會兒,還是回答了他,我說:懷舊!這個人非常嗤之以鼻地一聲冷笑,說:我告訴你,古今中外,從來沒有過哪個作者能把懷舊錶達好,如果你不相信或者不服的話,我倒是希望你能有這個志向,有朝一日寫出一篇傳達懷舊之情的曠世之作!我當時確實不服,但還是因為鬥志不夠,至今也沒見我寫出什麼曠世的懷舊經典。
之後的很多年裡,偶爾還是會想起這件事情,但依然沒能激起我的鬥志。也許那個人是對的吧?
我的頓悟是毫無徵兆的。有一天,我突然跟一個朋友說我們是為形式而鬥爭的!那個朋友居然還點頭稱是,說我說得太對了。內容不重要了——這是對整個過去的顛覆。頓悟之後,我堅決反對藝術是相通的這種說法,這個說法曾經對我有過很大的毒害,但那時候我年幼無知沒有判斷能力,而多年之後對於我已經長大了的心靈和分裂了的人格來說,對於更多的事情可以無謂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完全沒有比年幼無知的時候長多大本事,惟有多了一些明辨是非的本領,不能再不加判斷地相信那些道貌岸然的話。人和人之間都充斥著無法逾越的隔閡,何況藝術這種沒有主動性和自覺性而需要被感知被領悟的東西呢?它何以具備這種兼容並序的品格?啥叫相通?通個鬼啊!寬容的存在是在普遍隔閡的基礎上的一種奢侈。
那些道貌岸然的鬼話還包括:形式不重要,內容才是靈魂,不管是音樂、舞蹈、繪畫、或者影視作品,都是要傳遞情感的,而人類的情感是相通的,所以藝術之間都是相通的——這話才叫是扯淡呢。我們選擇形式作為職業或者說酸一點叫事業,為何不選擇情感呢?人選擇職業的動機和人被職業選擇的被動機都是極其複雜的,把情感擺出來當成道理講,毫無道理,並且違背情感。
所以我的頓悟就在於,我要是想表達懷舊的話,我就不該寫小說,不該用文字,而應該用影像——某種意義上的確比文字更有力量的東西。
也許文字還是強大的,但那只是針對個別人而言。

相對於文字:影像在短時間內經歷的巨大上升空間
    影像和文字之間,是否具有可比性?講得功利一點,講用處,文字可以用來做什麼?影像可以用來做什麼?在很大的程度上二者無可比性,但還在某些有限的方面是可以對話的。講這個問題的話我認為應該先講一講文字和影像分別不能用來做什麼,比如,他們都不能用來吃,這是文字和影像相同的地方。
兩年前,我做了一個處女作意義上的影像作品,得到了一些不知道是鼓勵還是安慰的友好的態度,就連一個從來不誇我的人都說好。而這個時候我卻只想聽領導的意見,領導偏偏認為,這是世界上最差的紀錄片,他的原話是這樣說的,說這個片子顯示了我的電影能力極其極其地差,而我的敘事能力比我的電影能力還要差!後來領導又補充了一句,說如果是從比較正面的角度來說呢,說明我還有非常大的上升空間。可是這句話沒有能夠安慰我,反倒引起了我的憂慮,我對我的所謂上升空間並不樂觀,卻相應地擔心起某些人來,那他們豈不是幾乎沒有了上升空間?理論上講,人的進步應該是無止境的,但它只是通向座標某一位置的一條漸近線,越接近那個目標,就越沒有發展空間,到頂兒了就沒了,要嘛你就往後退。
我的所謂的上升空間,就算有,也是沒有什麼好值得說的。那都是未來的事情,未來是什麼樣子?看看歷史,也許能夠略知一二。
影像的革命是近七八年來的事情,而文字(我指的是現代漢語)的類似的革命經歷發生在九十多年前,大約在二十年前的時候,又分別呈散狀在不同的地區發生了幾次餘震。
遼寧省的鐵嶺市,有專管二人轉的鐵嶺市精神文明辦,河南有饅頭辦,雲南有米線辦,照這個趨勢下去,dv辦也很快就要出現啦!他們任重而道遠,肩負著影像掃盲的工作和影像民主化的進程,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發達」、「革命」這些詞都是極其有時段性的。影像比文字的發達也是指它在短時間內非常集中地經歷了一個巨大的上升空間,這樣的現像當然是要被稱為革命的。影像本身沒有文字那樣厚重的根基,如果影像非要努著和文字比群眾基礎,那明擺著是它不知天高地厚。影像這個東西,與這個行業的從業人員有著相似的性格,初生牛犢!普遍的非常激進,但好在不帶攻擊性,態度友好。另外,影像這個詞的範圍,講起來比較曖昧,我想解釋它的最好的方式是列舉幾個它的反義詞:cctv的《藝術人生》、btv的《麗人行》(現已倒閉)、五糧液酒廠的企業形象歌曲MV、黃金檔的電視劇……這種東西看得多了,會退化成影像文盲的。
影像在革命中所經歷的上升空間也包括,所有能看得見的事情發生地都非常突然,來不及等待,來不及沉醉,哦,來不及沉醉!等到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然是些舊事件了。

革命的內容還涉及到有人企圖嘗試讓影像和文字之間互換位置,不過這件事情的結果到現在還不得而知。用文字來解釋影像的事情,我們見得多了,那麼如果反過來呢,我聽說過有人想拍《資本論》,那只是聽說,而且聽起來也是比較遠的事情,傳到我耳朵里來的時候已經是隔了好幾道關,中間不乏添油加醋。可是也偏有我身邊最親密的人死活要堅持要把《道德經》演繹成一部影像,我完全有一說一,毫不添油加醋。幾年前他就這樣說,那時候我一點都不相信,我還說你真逗,後來人家就不說了,我以為他忘掉了,其實不然,人家一直惦記著呢,只是不說,說了大家也都是像我一樣投去不相信的目光,但是人家很執著,人家就為了拍個《道德經》,還專門為此跑到了美國去,非認為只有學習到了美國人民的電影敘事語言,才拍得成中國春秋時代的《道德經》,自己倒是儘夠執著的了,但是很讓我鬱悶,引起我的懷疑,一方面,對那件事情的懷疑和不認同是我至今無法相信他能拍得成《道德經》,至於結果,我希望是我說錯。另一方面,是我對這空前發達的影像的懷疑,這個發達是人們一窩蜂地企圖利用影像做這做那,現象本身多是水份和泡沫的堆積,同樣,我也希望是我懷疑錯了。

拿《孔雀》開刀
多年後的某一天,我看了一部電影,電影的名字叫《孔雀》。看完之後,我覺得我應該想起點什麼。我是個隨大流的人,我看到大家都在對它說這說那,所以也有願望想要湊熱鬧說上幾句。我順藤摸瓜地想著,結果就想到了多年前的那個關於懷舊話題的遺留問題。不過我總是很落伍,殊不知當我找到話題的時候,《孔雀》早已是一部老片子了,也只能當個二級熱點閒來講講,這樣的好處是,我作為一個要發言的人,此時此刻還比較冷靜,我可以少一些胡說吧。
《孔雀》是一部很懷舊的作品,但並不見得曠世,不幸步了我的後塵。《孔雀》的問世,標誌著我們的確可以用影像來懷舊了,影像能夠履行如此高難度的任務——懷舊,那確是發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一部《孔雀》,在非常大的範圍里勾起了人們的懷舊之情,但不包括我,因為我已經在不該懷舊的年代裡過份的懷了舊,壓根就不用等到《孔雀》來勾起。
《孔雀》的影像做的是一個還原的工作,還原得很好,那也是因為作者懷舊心切。其中很重要的是關於色彩的,偏藍或者偏灰的那種淺色,很舊,但是是乾淨的,這個,還真不一定是那個年代本身的色彩,但它一定是有關於那個年代的影像該有的色彩。
《孔雀》裡面最不好的,有兩個,一是騎自行車帶降落傘那段。全片都是現實的,就那段是超現實和誇張。還有就是,片尾動物園看孔雀以及孔雀艱難地開屏,全片都是實話實說,就這截是像徵和引喻。
而且《孔雀》僅是一部編劇意義上的作品。《孔雀》的劇本我倒是沒有看過,我這麼說的意思並不是說孔雀的劇本寫得很好,而是說它的懷舊是始自於編劇的。至於劇本和編劇本身,我寧願相信我沒有看過的而且恐怕永遠沒有機會看的《牛皮》。與懷舊相比,我當然更欣賞《牛皮》海報上的那句話:守著你的尊嚴,等死去吧!可牛皮的作者很可能根本就不需要我對她這份欣賞,這也是和《孔雀》及《孔雀》的作者迥異的地方。——題外話了,看來我還是不夠冷靜。
《孔雀》在敘事上,節奏感很差,這個也許跟篇幅和刪減有關,但這並不能成其為開脫自己的理由。而且它也根本不是所謂的三段式。《孔雀》裡面有非常好的細節,時髦一點的詞來概括叫做原生態,原生態這個詞既可被理解為名詞也可看成是形容詞。但是成片沒有脈絡,沒有組織,沒有章法,整個是混亂的,對那些原生態素材的使用幾近暴殄天物。像是有無數個段落,但是每一個段落都只有前兩句,就沒有了下文,那些細節幾乎是不經選擇地被串聯起來,不過合起來之後,似乎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倒是真懷舊了,但是懷舊這件事情是沒有什麼好值得炫耀的,也完全不值得崇尚。曾經我也是那麼地愛懷舊,但卻無數次地被人批評打擊甚至嘲笑,讓我覺得懷舊是可恥的。懷舊是惡習?但是懷舊之情我也沒有辦法克服,仍然不合時宜地在懷著舊,只是,我不再明目張胆地跟人說那是什麼樣的懷舊情緒,更不能在懷舊後面再加上主義二字。
但是懷舊是很能蒙人的。《孔雀》有著這諸多的不好,卻還蒙了這許多人,而且有很多原本不該被它蒙住的人也讓它給蒙地一愣一愣的。就是人們被所謂的「懷舊」情緒衝昏了頭腦。

閒言碎語
《孔雀》,還得了個獎,對於這個,本來我沒有什麼要說的。但是我又想起了一件另外的事情,我唸書的時候,有一天上課聊天,我有個同學說:威尼斯的人瘋了,他們怎麼能覺得《過年回家》好呢!……對於《孔雀》得的這個獎,我也想圖個嘴上痛快借用人家的詞兒來說一句:柏林的人瘋了!懷舊這種惡習是全世界各地的人都有的,不獨曾在中國的那種小城鎮裡生活過的人。

深夜,我坐在電腦面前很冷靜地瞎想,突然我發現一件很逗的事情,我的電腦左邊放著一杯牛奶,右邊放著一杯葡萄酒。都是非常好的東西,用我非常喜歡的容器裝著,現在,我要把牛奶喝掉,然後,關機睡覺。



2005 3 13
於 江東花城
清明時節 補充 於 小月河畔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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