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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速性追緝--Crash [1997]

欲望号快车/超速性追缉/撞车

6.4 / 66,449人    100分鐘

導演: 大衛柯能堡
編劇: 大衛柯能堡
演員: 詹姆斯史派德 荷莉杭特 艾理斯寇迪 黛博拉揚格 羅珊娜艾奎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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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rkberg

2008-10-08 08:44:22

怎樣對待汽車?


我們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之前是一個寬敞的山谷
陽光燦爛,明媚耀人
道路是灰色的
白條子,綠邊帶
我們打開了收音機
喇叭里正唱著:
我們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Kraftwerk,Autobahn

在聽了這麼多道路安全的宣傳後,讓我自己出個車禍幾乎是件令人寬慰的事。
                                                 ——J. G. Ballard


以上兩段引言基本表達了人類對汽車及其所代表的文明的兩種態度。第一段歌詞引自德國電子音樂鼻祖Kraftwerk發行於1974年的概念專輯《Autobahn》。粗粗聽來,這首時長達到22分鐘的電子史詩似乎是在用甜美的歌詞和歡暢的旋律歌頌一個汽車烏托邦。在這首歌的演唱會MV中,螢幕中不斷出現乘坐轎車去郊外旅遊的一家三口,幸福美好的核心家庭,遠離塵囂的鄉村生活;可是,當歌詞和旋律無數次重複自身之後,反諷旋即而來,冰冷機械的電子樂、不動聲色的演唱技法與MV中色彩光鮮的烏托邦之間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難道這就是我們所期待的烏托邦嗎?
第二段引言則來自於英國著名小說家J. G. Ballard具有爭議的小說《撞車》(Crash),後者於1996年被大衛•柯南伯格(David Cronenberg)拍成同名電影。無論是Ballard的小說,還是Cronenberg的電影,其所塑造的都是一個敵托邦(dystopian)般的世界,都市由高速公路和巨大的飛機場組成,在這個灰白平面的世界中,汽車不僅是運輸人物的道路工具,更重要的是成為了肉體生產快感的方式:這不是香車美女式的快感,也並非飆車時的極速快感,而是一種企圖逃脫資本主義宰制的、具有自我毀滅性的快感。影片中的人物以撞車作為快感的源泉,使肉體的性感與死神的詛咒連接在了一起。汽車,作為現代科技技術的一種,也已不是人類戰勝自然的結果和手段,而是對身體的致命解構——它不是一個幫助人類活動的中介,而是死亡的衍生。當影片中的人物為了獲得快感而粉碎自己的肉身時,他們的肉身被無數金屬支架和鐵線縫合在一起,這是一個沒有器官更別說器官的快感的身體,它完全由機械、輔助裝置和傷疤構成。而恰恰又是這樣的機械軀體釋放了人類逃逸的可能性:當每個人都坐在自己的汽車牢獄中,汽車在公共道路上隔離出無數個不相關的私有空間,而當他們相撞時,當肉體、機器和塑料之間的接觸、衝撞乃至互相摧毀時,一種怪誕卻又致命的聯繫便建立了起來。這或許又是小說家和電影人對現代性的一種悲觀看法。
以上兩種觀點在戈達爾拍攝於1967年的《週末》(Weekend)中被中和了。這是一個處於極左主義思潮中的戈達爾,而《週末》便把汽車看作資本主義消費主義邏輯的象徵物,寫就了戈達爾最具破壞性和末日說的革命宣言。影片開頭處長達八分鐘的車禍長鏡頭是影史中最著名的場景之一:在城市通往鄉村的道路上,無數輛色彩各異的汽車翻滾、疊合在一起,發出刺耳的喇叭聲。《週末》中的車禍現場受到了當時法國現狀的啟發:隨著戰後經濟的發展和私有轎車的增加,每個週末從城市到鄉村度假的人越來越多,從而造成事故頻增。在本片中,汽車象徵著消費資本主義中個人財產的不可侵犯性。汽車既是消費社會的動力所在,也是消費社會的寫照,它不僅把人們運送到工作地點,也是人們消費慾望的客體。汽車可謂是理想的消費品,因為它為那些離開家的人們提供了一個移動的家,它既為人們提供了私有空間、私有財產的安全感,又提供了一種被移置的冒險感。而當車禍和堵塞發生時,無論是從機械、交通還是貿易的角度講,都造成了資本主義體系的混亂,使所有的交換和流通都不得不中止。這還像徵著汽車中私有空間的崩潰,當發生車禍時,人們只能走出車輛,開始互相交流,甚至打球和下棋,在公路上形成了一個短暫的公共空間。
對公路公共空間最出色的一次想像當屬胡利奧•科塔薩爾的名著《南方高速公路》。當嚴重的堵塞使通往巴黎城區的人們不得不在公路上度過幾個日夜時,人類自發形成了一個迷你社區,有秩序地發放生活必需品,控制犯罪和混亂,甚至,連愛情都會在這個曖昧的空間內開花結果。但是,這部小說最出色之處還是在於它那個出人意料的結尾:當交通終於疏通,車流開始湧動,原來比鄰的男女主人公卻只能隨著車流消失在了巴黎城迷離的夜色之中。這又不可謂不是對戈達爾的一種悲觀回應。
當所有這些現代主義大師都以過於悲觀、過於嚴肅的態度對待汽車和消費主義文化時,法國喜劇大師雅克•塔蒂(Jacques Tati)卻在他的《Trafic》中用喜劇的方式對待這一切。車禍和堵塞同樣如期而至,但在塔蒂的版本中,汽車的互相碰撞和飛舞,以及那些剎車聲,反而鋪就了一曲幽默的樂章。人們走出車門,伸著懶腰舒張身體;一個神父跪膝著地,祝福著現代社會的上帝——汽車;而由塔蒂本人所飾演的胡洛先生則蹣跚著身體追尋著那個飛走的車輪。一切都極其安靜,彷彿在這個以汽車速度所主宰的世界中,一切都已停止,柯南伯格和戈達爾所創造的那種衝撞的釋放性力量都被顛倒和消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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