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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司機--Taxi Driver

出租车司机/的士司机/计程车司机

8.2 / 921,712人    113分鐘 | Spain:110分鐘 (cut version)

導演: 馬丁史柯西斯
編劇: 保羅․許瑞德
演員: 勞勃狄尼洛 茱蒂福斯特 艾伯特布魯克斯 Leonard Harris 彼得波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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鄺言

2008-10-17 10:49:56

Taxi Driver:You Will Be Fine。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那天晚上看Robert De Niro的《計程車司機》,結果子乎一宿未眠,腦子裡紛紛揚揚的,想到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Robert De Niro不愧是戲精級別的,在那樣年輕的時候,就已很出色。我印象最深的是這樣一幕:
Robert De Niro和一群司機同行們喝酒,散的時候他追出去,跑到一個外號「男巫」的年長司機面前,對他說:你是過來人,你閱歷豐富,所以他們都叫你男巫,我遇到點問題想討教。
男巫說:你講。
Robert De Niro站在那裡,吞吞吐吐,彷彿欲言又止,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他雙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裡,腳尖踢著地面,抬起頭來沒有目的地四顧,神情複雜而痛苦,極力表現得自然,然而眼底卻隱約帶著淚。
男巫看到他這副樣子,半天憋不出個字來,便伸手拍了拍他,說You'll be fine。Don't worry,you will be fine。
Robert De Niro依舊站在那裡,定定的表情好像在問:How do you know that?
男巫攤開兩手說:我又不是羅素,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啊。
Robert De Niro緘默。
男巫臨走前似乎有點不放心似的,又拍拍他說:You will be fine,ok?
Robert De Niro點頭。

看到這一幕,我立即想到了在《迷失東京》劇中,年輕的女孩子和那個有趣的老男人和衣並排躺在床上,女孩子問:長大會好一點嗎?老男人回答:No。過了一會兒又說:會的吧。
在這段看似閒散的對話最後,老男人說:我不擔心,你會自己走出來的。

是的,如今的我已經知道了當初的自己並不是無藥可救,可也正是因此,我更看清了當初的那份迷惑。
我也曾像Robert De Niro那樣站在那裡,無比真誠地想向一個過來人討教,卻又不知該問些什麼。我分明是迷惘著,被卡在某個甬道的半途,退不回去,也走不動。我為此而痛苦,只知道我不要眼前的這種生活,卻不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最後,面前的長者也是這樣對我說:會好的,以後會好的。
But how?我在心底大聲地問。但面對長者那種似乎埋藏著什麼的眼神,卻又不曾問出口。

說來諷刺,如今情境依然,不同的是,發問的依舊是年輕人,而我,換到了長者的位置。
於是我明白到當初長者眼神中埋藏的究竟是什麼,並不是因為他不是羅素,所以他就不知道答案,而是他即便知道面前這孩子是怎麼了,卻依舊無法對他說些什麼。他在那一刻能夠說什麼呢?縱然心底有種深深的了解和同情,恐怕也只有說一句:Don't worry,you will be fine。
成長始終是一件需要獨立去面對的事。無人可以代嘗。

話說回來,我記得在我那會兒,迷惘的時候都幹了些什麼。比方說對待sex這件事,從某方面來說是堪稱墮落的,整晚整晚夜不歸宿,在酒吧廝混,或者流落街頭。那時候就是有精力,白天打工已經很累,但整晚不睡卻依然沒事人一樣。那會兒還沒有DVD之類的東西,巷尾街角的地方,還存在著一種叫錄像廳的地方。沒地方去的時候,就和《計程車司機》中的Robert De Niro一樣,去看通宵錄像。錄像廳裡總是昏暗的,散發著香菸、腳臭和精液的混合氣味。座位是雙人的,比較私秘,雖說不是包廂,但座位四週被屏風隔開,看不到其他的座位。不過聲音是隔不開的,因此,看到半途的時候常常可以聽見某種呻吟或者沉重的喘息聲。
若是當時就看過了村上,或許會說那倒很像是他筆下的某種生活。
和Robert De Niro不一樣的是,我從不曾單獨去過那個地方。我想可能是因為我不如他堅強吧,因為若是你出於孤獨而到那裡去,那麼,混合的氣味和聲音會令你孤獨至死。有多少個東方微白的早晨,我坐在屏風環繞的雙人座上泫然欲泣!若非有伏在我膝頭的女孩子的溫度和體味拯救我,根本無法從那裡站起。

怎麼會有女孩子願意去那種地方?很簡單,去那種地方的女孩子,也就是那種女孩子。她們怎麼都無所謂。男生在那樣一個年紀上,有時候腦子還存有不少迂腐的戒條,但她們沒有。為了能和她們一起,於是我也沒有了。
通常錄像廳都不是我們的第一選擇。我們在大街上漫無邊際地走來走去,路過一些相同的地方,聊一些無關痛癢的話。有說去喝酒,忽爾百無聊賴地又說不去了。到最後總還是繞到了錄像廳門口,相互望瞭望,還是進去了。
也難怪啊,那時候既不興k歌,也沒有網咖,根本就沒有很多的選擇。
於是買了飲料,瓜子或者話梅之類的,就找個位置坐下來了。開始的時候是不說話的,因為播放的第一部片子,總是相對來說質量最好的,還值得看看,後面就都是劣質的A片之類。看完了第一部,就開始吃瓜子聊天什麼的了,也沒誰會認真地盯著螢幕了。倦了的時候,女孩子就會脫了鞋子,把腿放到座位上來。通常即便是在冬天,女孩子都會穿很短的裙子的,座位還是比較狹小,腳擱上來地方就比較緊,所以蜷著。蜷著很快就累了,於是就乾脆伸直開來。
你可以想像著在那樣一個昏暗而氣味混亂的場所,被屏風隔開的座位上,我儘量放鬆地靠坐著,而女孩子一邊嚼著瓜子,一邊瞟著螢幕,短裙下一雙白生生的美腿就擱在我的膝上。我的手常常是扶著椅背,因為落下來沒有地方可放。

你若是問我,同那個女孩子到底什麼關係,通常是很普通的朋友,甚至,連朋友都不是。但走到一起,互相望瞭望,便知是怎麼回事。在午夜的街頭,流落的人們身上都有相似的氣味,不需要多餘的問題或交待。
女孩子並不介意我碰到她,有時候興起也會在路燈的影子裡接個吻什麼的。有一次她帶我到一幢樓房下,指著三樓一個窗戶說:「這是我男人給我租的地方,現在他應該在那上面等我。」然後她讓我等她一下,就吧嗒吧嗒地跑上樓去了。我是反正沒哪兒可去,就待在樓房前的梧桐樹下,點枝煙抽。過了良久,女孩子都不見下來,我開始踢路邊的石子,或者,扯電線桿上張貼的紙。
當中有那麼一些片刻,我也會抬起頭來望向那個窗口,窗戶打開著,裡面花花綠綠的窗簾飄飛出來。其實我什麼也看不見,但光是想想那個房間裡在進行著什麼事就令我煩躁。我彷彿聞到空氣中傳來錄像廳裡特有的那種混合氣味。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下來了,和上去時看上去沒什麼兩樣,連頭髮都一絲沒亂。我沒等她走到我跟前便自顧自走了開去,她在後面小趕了幾步,跑到我的跟前,歪著頭衝我笑著說:吃醋啦?我沒響,她便說:大不了哪天也讓你嘗嘗羅。

在當時我知道我也不是什麼好貨色,但心底竟然可笑地認為,她把我同她那個什麼「男人」相提並論,是一件可恥的事。當然我並沒有生氣,也實在談不上吃醋,這樣的女孩子,像是一個開放的禁區,你什麼地方都可以進入,你什麼都無法獲得。不,回頭來看時,或許更應該說,其實,你也不知道你想從她們身上得到什麼。
就像影片中的Robert De Niro一樣,毫無所謂地看著劣質的A片,但轉過頭來,卻不肯碰一個送到面前的美麗少女。他還從某一天起,忽然開始鍛鍊身體,買了槍帶在身上,在街頭霓虹燈下漠然地行走,滿身的力量卻不知道該拿來去對付誰。
所以你也可知道,在那樣一個年紀上,所謂的「墮落」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相信那些短裙的少女和我一樣,內心絲毫沒有罪惡,有時候看上去充滿肉慾卻沒有物慾,金錢買不到什麼,但一包瓜子她就跟你一起在充滿異味的錄像廳打發整整一個通宵。
每當早晨來臨的時候,心頭溢滿無盡的空虛。忍不住去撫摸女孩子的頭髮,而她安睡著,短裙皺起來,白色的小底褲隱約可見。你分明感到,這種不設防的姿態只是令你加倍的傷感。

如今我也見過空虛迷惘的孩子,但他們給我的感覺都很「乾淨」,他們的憂傷是「透明」的,而那時的我卻很混濁,女孩身體的質感和溫度殘留在指尖,混合著錄像廳難聞的氣味。我並沒有想像什麼,也無所謂失望,在那樣一個年紀上,我覺得某個地方我是無論如何也到不了的,不管通過什麼方法,純真地等待也罷,無所謂地毀敗也罷。若是能坦然地接受了這一點,至少可以從身體接觸中獲得一點什麼吧。可是,卻不能夠。

恍然之間,幾乎就是一覺醒來的樣子,十多年過去了。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是怎麼好了的。或許,也無所謂好了,只是過去了而已?
忽然想說,其實真的沒有什麼智慧或者閱歷之類的東西,一切不過是因為時間。

我年輕的孩子,你的憂傷,你的糾結,其實我全都看得見,但是我所有囉囉嗦嗦的話,全是出於有心,也全都無所用意。
你聽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我自己也不確定,或許我所能確定的事只有一件:

You'll be fine。Don't worry,you will be f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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