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的城市——關於《傷城》

香港有世界上最美麗的夜景。
夜晚在太平山頂，或者維多利亞港，都可以看見繁星墜落般璀璨的燈飾，流光幻彩，美得動人心魄。
這樣美麗的城市，卻總讓人覺得莫名悲傷，在燈火最璀璨的地方，總是有人流淚。
《傷城》是《無間道》兩位導演的新作，從敘事結構到主角的名字都不斷的提醒著觀眾這一點。風格是一如既往的灰藍色調，連高聳的寫字樓上，繁花般燈光都顯得那麼冷清，璀璨的香港，有車在高架路上穿梭不息。
這樣的城市裡，有一個關於復仇的故事，老套的故事——滅門血案的倖存者利用一個女人報了仇，但他發現他始終愛她，於是自殺。
一個該發生在武俠世界裡的故事一旦發生在現實世界裡，就不可避免地變得牽強。當然中國的觀眾不會太苛求，在被《十面埋伏》、《無極》、《夜宴》還有《滿城盡帶黃金甲》刺激過了以後，《傷城》至少通順。
梁朝偉把那雙憂鬱而又深不可測的眼睛藏在平光鏡後面，平添了一分神秘。陳永強不像陳永仁那樣始終是個好人，從目擊了幼妹慈母血濺五步的時候開始，他的內心深處就在仇恨著，於是他跟著他的仇人到了香港，改名換姓，而那復仇的念頭卻始終被壓抑著。他像一個很普通的白領那樣上班，雖然是警司，卻少有上陣殺敵的機會。
如果沒有看到那個跟過去的他同名同姓的同事，他也許就這樣生活，到後來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生一兩個活潑可愛的孩子，養條狗，就在這個沒有感情的城市裡，做個平常人。
但他的悲劇就在於他的不徹底。他既不能像楚留香那樣做個一笑泯恩仇的大俠，又無法說服自己像柴玉關那樣安然地享受陰謀和殺戮帶來的榮耀。
他總是擺出一副冷漠絕然的態度，但事實上，他即無法割裂過去也無法割裂現在。當那個被塵封了的名字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那段被刻意封印的往事也鮮活起來，他不得不復仇。他從未想過改變自己的生活，他敝帚自珍地把生命里最重要的東西——象徵身份的配槍、象徵過去的桌球拍精心收藏，他一面吻著他的太太，一面策劃著名殺死她的父親。
他用一種過於理智的態度過著一種極端不理智的生活，而自己還不自覺。文質彬彬的警司用燭台把犯人打得渾身是血，他戴上眼鏡，以一種瘋狂的精準將刀子刺入了岳父的心臟，粘稠的鮮血流了滿地，收不住的無可奈何。
他越陷越深，只剩無法克制的殺戮。他甚至無法面對完全無辜的太太。在醫院裡，帶著溫暖的微笑，給昏迷不醒的妻念報紙上的天氣預報的日子，大概是他這一生中唯一平靜的時刻——仇人都已經不再這個世界上，親人還安靜地陪在身邊，醫療儀器機械地發出滴滴的聲音，房間裡陽光燦爛，微風吹拂著窗簾。
如同最甜蜜的夢，最後的夢。
後來夢醒了，他最好的朋友揭開了他刻意隱瞞的一切，他的妻再也不肯回頭，他能怎樣？前一刻還戴著漠然冷硬的面具，一轉頭間，一滴淚水已經潸然落下。
這一生已經過去，他只有死。
金城武這個人物跟梁朝偉相似而又相反，他的眼睛始終是迷離超脫的，那麼清澈又那麼迷惘。他總是以一種絕然的態度親手結束不願面對的過去，然後再用長久的曖昧態度去緬懷逝去的一切。他親手結束了深愛的女友的性命，終日酗酒，醉生夢死的表象後面思維手段卻依舊敏銳。當活潑美麗的舒淇出現以後，他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自己的第二春。
這個悲傷的城市，到處都是傳奇，但不一定都像金城武和舒淇那麼圓滿。啤酒瓶清脆的相互撞擊，白色的泡沫一簇一簇地冒出來。嬉笑的人背後是暖黃色的燈火璀璨，攝影機以一種親密的角度拉來拉去，看的人心中卻是說不盡的蒼涼，王子和公主真的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嗎？不問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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