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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蘿

2008-11-19 08:50:04

「Happy End」、巧合與喜劇


庫斯圖里卡(Emir Kusturica)的影片離不開「狂歡」,當Happy End 出現在《黑貓,白貓》(1998)結尾時,更是抬高了「狂歡」沸點:兩對戀人結合了;兩位爺爺死而復生了;兩個死對頭也變成朋友了!這樣的美好結局卻讓我想到畢希納(Georg Bühner,1813-1837)的一部喜劇:《雷昂采與蕾娜》。雷昂采是王子,蕾娜是公主,倆人又都是被啟蒙過的進步青年,不甘心當傀儡受擺佈。結婚前日,雙雙逃婚。巧得是,逃婚途中倆人遇見了,還一見鍾情了,就結婚了。「從此,王子和公主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也是個地道的Happy End。

在處理喜劇因素時,畢希納和庫斯圖里克有相通處:讓Happy End成為可能的都是巧合。巧合出現在文藝作品裡,是不可或缺的技巧,推動情節運轉,成全或毀滅人物。而巧合出現在生活中,就是貨真價實的命運了。沒人能對這一偶然視若罔聞吧?「巧合」能讓最順理成章之事化為烏有,也能讓不可思議之事成為現實。看慣了由巧合支配的戲劇,怎不祈望神秘運氣?

《黑貓,白貓》一片中有著庫斯圖里卡最常見的人物關係建構:睿智的老人,無所事事又窩囊的中年人,滿懷希望的年輕人。這是個日常世界,存在的侷促感並不導向壓抑,而是歇斯底里式綻放:眼淚或歡笑都是奔湧的,隨之而來的感傷絲絲曳曳。那美好結局與其說是一種必然,不如說希望:一段堅固友誼以及等待愛情的決心。這種類似信念的溫情都使「巧合」天衣無縫地鑲嵌於人生裂痕中了。——但別企望在庫斯圖里卡的影片中尋找深度,懷疑不是他的稟賦,他好奇並充滿熱情,有著孩童般的澄澈天真:要為光怪陸離的世界再添一抹彩虹。

在《雷昂采與蕾娜》中,讓巧合發生的動力是「跑」,盲目的跑。蕾娜公主初遇雷昂采王子,就如此感慨:「我相信,有些人是不幸的,已經不可救藥,僅僅因為他們活著。」死亡氣息籠罩著全劇,若不是倆人恰好對上了眼,他們都會赴維特後塵吧。王子和公主均患上了德國浪漫派的流行病,感嘆生命無意義,極盡所能地嘲弄,銳利匕首拆穿了所謂榮譽或「高貴意識」,權威失去了力量,虛無佔據一切。「虛無是即將分娩的世界之神……」《雷昂采與蕾娜》和畢希納的悲劇《丹東之死》、《沃伊采克》一樣,被虛無纏身,病入膏肓了,只能感慨「每個人都是一個深淵,當人們向下看得時候,常常覺得頭暈目眩。」。劇中「巧合」對畢希納而言,是操縱人物的按鈕,是純粹偶然和詭計。他讓喜劇成立也只是要將遮羞布扯得更大些。畢希納擁有的是徹底的深淵哲學,暗湧的潮終將他吞沒。

既然都被所謂喜劇格調所統攝,《黑貓白貓》和《雷昂采與蕾娜》也形成了奇特對位:前者荒誕放肆外表下有核心價值的守護,而後者的莊雅戲謔下掩蓋著椎心泣血般的虛無。但「喜劇」在這兒是件太過寬大的袍子以致顯不出身體的形狀了,無論是理解的溫情或辛酸嘲弄,都有種「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味,甚或浮現了「平等」的樣貌。也只有喜劇才能造就平等吧,那是棋子們的平等,是背面的平等。喜劇的精髓在於將萬物視作遊戲的意識,只此一局的遊戲,可以退出卻不能從來。Happy End也好,Sad End也罷,都不如Game Over 來得徹底。但「Game Over 」太傷人,那大抵是無從直面的深淵,當人被逼到那一步竟不下跳,大概只好背過身來裝傻或發瘋了。——而當我們洞悉或自以為洞悉這一道理時,依然全力以赴的緣由,莫不是遊戲的真意?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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