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的教育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故事發生在一個極美極遠的地方。

    美在，鏡水平湖中央的一枚靜止的小廟，廟內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只有一葉繪著觀音送子的佛畫的小舟得以擺渡，小舟泊到一株生長在湖裡三百年的老樹旁，這便來到一扇兩葉對開的木門，總能得到特寫的門上猙獰的兩個門神一次次把看故事的人引入神秘的小廟，又輕輕合上。在山腰大佛肩上遙望，小廟繚繞於飄帶一樣的蒸騰霧氣中，恍如仙境。像一棵美人眉心的硃砂痣，凝美於一處，又將光芒四散開來，也像一方別處心裁的中國印，鐫刻著中國佛的傳統和哲學。

    遠在，我以為這個世界只此一家，它沒有近鄰。

    這原本可以是個關於靈魂救贖的故事。

    小和尚幼年露出惡的萌芽，以折磨小生靈為樂，老和尚在時候循循善誘讓小和尚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小和尚長成了青年，有了愛的初體驗，並為尋這女子深夜出逃，還帶走了鎮廟之寶，十幾年後，青年殺妻返逃歸來，老和尚以博大的胸懷收容了他，並消除了他內心的 憤怒使他獲得靈魂的救贖，安心服刑去。又是多少年過去，當年的青年步入中年服刑歸來，在小廟潛心向佛，發現武功秘籍，日子平和。在無意造成了深夜送子而來的婦女身亡而用老和尚懲罰幼年的他的方法自我懲罰。想見是靈魂的向善了。

   然而，金基德不會如此淺白，以及仁慈。

   這是關於惡的生長和惡的輪迴的故事。

   小和尚生長在這一片仙境中，沒有人給他惡的行為的耳濡目染，沒有「媒體暴力」的影響，他完全生活在佛的善和自然的和諧中。在這裡靠信仰，靠佛的引導。而在信仰尚未形成於小和尚孩童的心智時，惡的暴露就顯得自然而為，單純。進化倫理學家認為，人脫離不了 人類石器時代形成的生存利益，好感團體和利己主義之類的觀念，包括根植於人內心深處的破壞性的行為。在小和尚這裡，處在一定民族和時代的道德觀念尚未形成（這些就是在小和尚還俗後也未必能學會），他的行為只遵從與內心真實的狀態。伏爾泰有話：「除了時代，範例，我們自己的稟性脾氣和我們自己的思考方式為我們提供的東西外，其它的良心並不存在。」小和尚有的只是遺傳的脾氣稟性，時代範例嚴格的思考都缺失了，惡只是自然而為。正如戰爭就是這樣一個戰爭成為時代和範例，道德中止的時期，世界變得極度自由，又極度瘋狂，各種惡行得到預設，道德受到踐踏。兩個時期所不同的是，一個是道德尚未獲得，一個是道德的暫時引退。

    直到還俗的和尚殺妻，才知道無論是老和尚的苦心教育，還是靜謐的自然的陶冶，抑或是人間法律的強制約束，都沒能消弭這自然攜帶而來的罪惡。

    惡，難道不能阻止？

    看來是的。你我也不能想像這個世界只剩下了「好的」。

    老和尚是整個事件中看得最明白的一個，至少他的臉上從未出現過驚慌的神色，一切好像都是可以預想的。發現幼年的小和尚對小動物施惡只是任其繼續，被愛慾佔據的小和尚深夜出逃，甚至攜走最珍貴的東西，都只是輕輕閉上睜開的眼睛。好像他早已看到了事件的發展：「當愛慾變成了佔有慾，就會惹來殺身之禍。」在老和尚的哲學裡，人無力阻止惡的發生，只可以在惡的完成後助他悔過，一心向善。若人心存對惡的喜愛，梨子是什麼味道，總得嘗一口才能死心。

    在這個事件里，老和尚的靈魂救贖比法律更有力度，看起來是這樣的。若小和尚只是簡單地被帶到監獄服刑，這並不能消滅他的仇恨。罪行的實施並沒有消解憤怒，他依然在發洩，通過詛咒，通過把帶血的刀插入木板，在河裡瘋狂撲打，最後找到了他自己，試圖置自己於死地。但即使這樣，他依然憤怒。只是他的憤怒開始自傷。

    老和尚始終以救贖者的身份出現，對他的力量，事件本身堅信不移。他通過讓憤怒的人刻上一篇佛經便是靈魂向善，這到底是佛的力量還是人的。佛的形像一直都在，佛烙刻在這一方水土的各個角落。或許，來到便是一種救贖。不知道。

    老和尚的早年經歷並不曾有過蛛絲馬跡的透露，看破紅塵也得深陷紅塵中經歷大愛大惡後方能大徹大悟的，又或者說，他只是另一個小和尚的不為人知版？

    故事在結尾來了個急轉直下，被收養的小孩子又玩起了幼年的小和尚的惡的遊戲。所不同的是，方式更為殘忍。惡開始了輪迴。

    被置於山頂的佛像一臉慈祥，取代了老和尚的目光，遠遠地，靜靜地觀看這惡的萌生，並靜待事態變化。


PS：才得知小和尚的中年飾演者是金基德，這個老男人。最後還想知道，這老男人上哪找這麼美的地方？我對韓國的地質地貌產生了興趣。傳統文化方面它是偷學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