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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橋

2008-11-26 08:09:17

天問


昨晚看了伯格曼的電影《處女泉》。片頭是李安在介紹,此片偶爾有回在台灣放映,被李安看著,李安當場就驚呆了,他自稱這《處女泉》是他看的第一部 「文藝片」,或曰「處女片」。「我的人生從此再不一樣。」他說過去看電影,大家玩劇情,讓人哭,讓人笑,不想也有伯格曼這個 玩法。這是一部拍得如同電影教科書一般的電影,劇情不過是一個扔進池塘的小石子,盪起一陣陣的漣漪,才是叫人無窮回味的地方。另外有一些電影語言的具體技巧,後來也被李安照搬。比如父親跪地質問上帝的鏡頭,導演避開人物正面(因為再怎麼豐富的表情,都表現不了那種深深的悲愴和疑問),用長鏡頭從演員身後拍攝,很能體現那種冥想。

這也是伯格曼自己曾經很得意的片子,他有時侯甚至認為這是他最好的作品,可是有時侯他也出現懷疑,說這是部徒有其表的爛片,是模仿日本的作品。他一度迷戀黑澤明迷得就像李安後來迷他一樣。

不過不管他自己這是自謙,還是後來思想出現了轉變,這部電影倒是問出了一些人們從古至今一直在問的問題,一些讓人十分困惑的問題:如果世界上有上帝,為什麼會允許一個少女被姦殺?少女的父親後來報了仇。這位北歐大汗跑到兇手睡覺的地方,將刀子紮在桌子上,往椅子上一坐,如同審判的君王。他將兇手一一擊殺之後,來到女兒的受難處,向天發出了那永恆的提問。

或許你可以說這樣的提問,打敗了上帝存在,上帝仁愛的所有論點,使得故事發展的過程中,上帝成了個可有可無的角色,然而就在你要下懷疑論、否定論的結論之時,影片有了個令人出奇的結局。那位父親發誓要用雙手,在女兒遇害的地方建一教會起來。少女躺臥的地方,神蹟般湧出了一股泉水來,那是洗禮般的清泉。伯格曼到底是要說什麼呢?可能他並不想去「說」 什麼,而是將困擾著北歐人乃至整個人類的問題給很好地問了出來。李安說,北歐天寒地凍,北歐人比較屬靈,所以會探究生死、人和自然、人和上帝關係這些大開大合的問題。北歐戲劇比較發達,跟這個也很有關係。

這個片子所問的很多問題中,有一個常常會進入我們的思考:上帝為什麼會允許世間有苦難和悲劇發生,為什麼允許好人遭殃,惡人逍遙?李安在評論中說,好的作品只提出好的問題,而不是提供答案。它是要把問題栽到你的腦子裡,讓你不時想起來。就好比《俄狄浦斯王》裡頭, 俄狄浦斯王遭遇的命運,也會讓人想到同樣的問題來。 在怎樣的情況下,俄狄浦斯王才可避開他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犯下的弒父娶母的大錯?人活著,有什麼公式,讓我們可以避開災難沒有?除了成功學的騙子們之外,沒有人能給你答案。你同樣一個舉動,在一種情況下可能會給你帶來安寧,在另外一種情形下會給你帶來禍患。比如導致一個悲劇英雄跌倒的可能是驕傲,而在另外一種境遇裡頭,讓人跌倒的或許正是我們的畏縮。

我們是人,我們活在我們的維度裡頭,無從看到我們的命運是如何拼寫出來的,所以我們有時侯會像一個戲劇中人一樣,我們看不到有什麼會在等著自己。關於無辜的人為什麼要遭受苦難的問題,《約伯記》裡有很好的陳述。約怕是個義人,卻無辜遭難,他的三個朋友都說肯定是他什麼地方做的不對,故而招致患難,約伯覺得這三個朋友說得不對,但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萬分忍耐後,他開始質問上帝,問他遭受這一切為的是什麼?後來耶和華從旋風中給了他的回答,有趣的是,他的回答乃是一連串的天問。

記得小時候我們小孩知道個什麼東西跟大人炫耀,大人為了打擊我們的驕傲,便回一句粗話: 你知道蝦米從哪裡放屁?換言之,你是人,你只能用人的處境理解我們生活中的問題,但是世界大過我們的已知世界,那隱秘如黝黑的山洞,給我們的發問提供了回聲,內中奇妙我們卻無從知道。霍拉旭,天地之間,有多少奧秘,是你的哲學無法參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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