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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里加利博士的小屋--The Cabinet of Dr. Caligari (Das Cabine

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卡里加里博士/TheCabinetofDr.Caligari

8 / 71,093人    76分鐘 | France:78分鐘 | Spain:50分鐘 | USA:67分鐘 | USA:51分鐘 (video version) | Spain:73分鐘 (DVD version)

導演: Robert Wiene
編劇: Carl Mayer Hans Janowitz
演員: Werner Krauss Conrad Veidt Friedrich Fe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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緇衣

2008-12-05 01:41:40

你是否也會恐懼,在黎明到來時死去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是個從來不敢看恐怖片的膽小童鞋,尤其拒斥經由人工創造的超越現實的恐怖氛圍,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好像是小學時候去租碟店瞎逛不幸碰上某驚悚的VCD封面嚇傻後留下的後遺症。不過相對變態的是,我對自認為偏向真實的血腥和殘酷卻有足夠的心理接受程度,包括各類表現戰爭題材的影片。我喜歡黑白照,崇拜瑪格南,從現實中看到苦難和尊嚴。扯遠了。小七老師佈置影評作業,任選一部課堂上放映過的影片,我鬼使神差地找了這一部,發現竟然是傳說中的「第一部恐怖電影」。當然,大多數的評論都不會遺漏掉一句話:這是表現主義的開山之作。我嘗試了在深夜、白晝、安靜、喧鬧等各種場景中觀看這部情節錯綜複雜、光影撲朔迷離的電影,最終,在被感冒病毒騷擾導致意識模糊的狀態下徹底地看完了一遍,75分鐘片長的《卡里加利博士的小屋》。弗朗西斯在畫面中挪動嘴唇進行述說,觀者在畫面外試圖進入一個由敘說構成的世界。如果說影片本身是「戲中戲」的結構,那麼加之觀者一環,很容易進入「戲中戲中戲」的連環圈,竊以為,這種感覺在意識相對缺失的時候更加奇特,尤其是面對一部帶有濃重精神分析印跡的影片。

    影片從弗朗西斯與老人的對話中以第一人稱的方式展開敘述,「我要把我的故事講給你聽,在我們周圍纏繞著無數的幽靈,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盯著我們,注視著我們的生活。」他稱後面發生的一切是他親身經歷的恐怖事件:「謀殺、兇案、惶惶人心,具有神秘力量的催眠師卡里加利博士是一切恐怖的根源」。

    這部經典的默片中,我們看到的並不是單純的黑白灰影像。拍攝者對電影膠片加以不同的染色,對室內外、晝夜、或者不同情境的敘事加以區分。總的看來,偏黃和赭石色的暖色畫面更多地反映室內和白天活動,例如小鎮的展示會和卡里加利博士的那間密室;偏藍、青色的冷色畫面則傾向外景和夜晚描述,比如凱撒挾持珍妮後穿越的山丘和高架路。中間穿插紫色背景,集中在未婚妻珍妮的家中。背景色的變化讓人隱約覺察到場景和情緒的不斷置換。默片無聲但從不沉悶。

    後來哥德風格的電影中普遍運用的線條透視、稜角佈景、煙燻妝容——以黑色圍繞眼眶,顯示人物的空洞與失智,卡里加利一片都已開創性地加以應用。本片的置景被數代人討論:以虛景和繪景代替實景,線條與景物表現、躍然現實之外。歪斜空曠的房屋、光禿參差的樹木、扭曲變形的街道,這些佈景配合以卡里加利和凱撒為代表的幽靈式造型——中世紀風格的寬大外套VS.黑色緊身衣。人與景的結合看上去反常和不諧,諸多荒誕的鏡頭呈現在螢幕之上:「囚犯蹲在一根尖三角形的木樁頂端,強盜站在煙囪林立的屋頂上面徬徨,夢遊病人黑而瘦長的影子停留在一堵陰暗的高牆構成的變形而模糊的遠景中的白色圓圈中間。」所有表現主義的元素,共同表達出弗洛伊德所說的每個人潛意識中都具有的歇斯底里。

    本片的音效已經被今天層出不窮的恐怖懸疑電影複製並改良了很多,但基調和節奏與畫面的配合,對氣氛的渲染起著極好的促進作用。卡里加利博士向小鎮居民展示催眠人阿蘭之前,用力地搖動手中的鈴鐺,將人們吸引到周圍,此時音樂隨他的手臂有節奏地產生音調的跳躍。弗蘭西斯走下弧形的樓梯,臺階、步履、音樂,三者的曲線和頻率融為一體,達成音畫結合的不錯效果。
    
    影片的敘事邏輯主要由片中的字幕轉場串聯起來,不規則的字體顯示弗朗西斯和卡里加利等人豐富的語言和心理活動。字母后幕布上的圖案造型也值得關注,哥德式的稜角貫穿在畫面上,畸形的十字架、尖銳的匕首、不明指向的箭頭或者角度鮮明的碎片,充斥康定斯基的抽象畫風。

    從克爾凱郭爾的戰慄與不安,到尼采高呼「上帝已死」,非理性主義被推向頂峰。德國人在一戰戰敗後,更是把這種強烈的惶恐化作不同的藝術形式加以表現。他們反駁威廉二世那樣的德國,企圖建立另一個具有完整性的新德意志。表現主義者是一群對叛逆過去的革命者,古典主義的敘事風為他們的藝術作品所摒棄。他們是惆悵的德國人中的一部份,一直努力地為革命服務,有人評價「他們所標榜的卻是不帶政治意味的革命,至少他們不標舉政治主張,他們只是反對既定形式和一般觀念,這說明他們的出發點只是為求革新而已,因為他們對現實以及一切加諸德國身上的不確定形式感到不滿。」

    實際上,《卡里加利博士的小屋》的故事藍本由捷克人雅諾維茨和奧地利人邁爾完成,其中並沒有「戲中戲」的結構,卡里加利博士就是那個利用催眠術殺人、最後為自己套上枷鎖的權威,兩人想藉此表達戰後呼喚和平主義的主題。但羅伯特•維內將故事結構徹底改變,由確定轉向不確定,卡里加利不再是個失勢的形象,反而,結局印證,所有的殺戮僅是弗朗西斯精神錯亂後腦中的幻想。

    而卡里加利到底是個怎樣的形象呢?片中兩次出現小鎮fair前台的鏡頭,畫框都從右邊的戲猴開始擴展,鄉紳、官員、居民、少女、青年紛紛出現,逗弄猴子或是加以施捨。這些人物千面但無法記住他們的面孔。只有這個讓人見一眼就難以忘懷的博士,把將他們召喚在一起,宣揚自己密室中長眠23年的催眠人凱撒,向黑壓壓的人群預言他們欲知的未來。

    按照克拉考爾在《從卡里加利到希特勒》的論述,卡里加利博士的形象以及他對民眾的蠱惑,預示了德國民眾在混亂與不安後,尋找到希特勒和納粹主義作為國家的領袖和道路。影片的創造者由此被舉上了先知的高度。於是我想起影片中的一段:當凱撒在卡里加利的呼喚中甦醒,皺眉、挪唇、睜眼、抬手、走出木盒,向人們解答一切他們欲知的問題,弗蘭西斯的朋友阿蘭衝上前去詢問:「How long do I have to live?」凱撒告訴阿蘭「Till dawn tomorrow」,阿蘭面部肌肉因恐慌而開始抽搐,黎明到來時,果然迎來了凱撒的殺戮(儘管這一切都是弗朗西斯的臆想)。我因此固執地覺得,假如真有先知一說,那麼「在黎明到來時死去」,像是對魏瑪共和的一句詛咒。《蠟人館》之後,表現主義電影暫時謝幕,德國迎來凡爾賽後的黃金時代,人們開始把目光投向現實,然後勃興的時間僅僅維持了五年,大蕭條就把德國人重拾的夢想打破。表現主義四五年,黃金時代四五年,歷史以如此急促的步伐向納粹的時代行進。即使表現主義以扭曲可怖的佈景、妝容和音樂作為表達載體,但它產生持久恐怖效應的源頭卻不是這些可複製的技術手段。碎片化的時代,理性不再成為人們的信仰,那麼下一步會走向何方?影片由此誇張地向人傳達了一種似乎要永恆下去的恐慌。

    當我敲下數十行字再度睡去的時候,另一個我重回夢境。我努力地去想真實的存在,卻發現這不是相對或者絕對的問題。我們虛構了存在和生活?我不知道答案。

    不知人們是否也會恐懼,成為下一個弗朗西斯;是否也會恐懼,成為下一個阿蘭;或者是恐懼,看見科學的扭曲和共和的消亡。也許我終究還是個膽小者吧。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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