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又何妨

    全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舞台，所有紅塵男女均只是演員罷了.上場下場各有其時.
    —— 莎士比亞

    看完片子，痴呆半晌.

    太經典. 於是不知可以從哪裡下筆.

    這世上沒有一部影評能寫出影片的全部.就像真正的人生永遠沒辦法用作品來全部映射一般.　

　　關於悲劇喜劇，關於黑色幽默，關於父愛，關於戰爭和死亡...都是這部影片的關注點.那麼我姑且換個角度，笑談一句人生如戲？

　　看片之前，沒有看過任何評論.也不知道它得了那麼多獎.只把它當成硬里遺留的一部老片隨意開始.

    起初以為是喜劇 —— 那些過於活躍的橋段無時不在彰顯著義大利人的幽默.你甚至會覺得男主角基度基本就是個話嘮，他聒噪、有點神經質，但同時狡黠、聰慧.

    為了追求從天而降一見傾心的多拉，他使出渾身解數.製造n多巧遇：冒充視察官、歌劇演出、雨中載佳人、和聖母瑪利亞的三次對話，最後甚至在多拉的訂婚宴上用一匹「猶太馬」明目張胆地帶走了他的公主.

    誇張的巧合.

    即便是這般膚淺的追妻鬧劇，也的確在此刻給了我莫大慰藉.更何況，它不僅是喜劇.

    不，它完全不是.

    王子和公主愛情的結晶歡快地從花園小房跑出來的時候，我笑了，這戲接下來怎麼演？

    顯然，我低估了導演的才能.

    多拉和終於原諒她的母親推開家門，一片狼籍. 納粹來了，帶走了她的丈夫和兒子.

    一切峰迴路轉. 悲劇之幕就此拉開.

    完全沒有猶太血統的多拉毅然跳上開往集中營的囚車，那一刻我被這個堅毅隱忍的女人感動.也許，從她放棄貴族生活騎上基度的綠色駿馬開始，便已是生死相隨的決斷.

    集中營男女分而制之.所幸的是基度和他五歲的的兒子還在一起.

    為人父的基度於是給兒子編造了一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謊言——為了慶祝你的生日，我們出來旅行，來玩一個遊戲，頭獎是一輛真正的坦克...幼小的心靈對這個遊戲信以為真.

    在獄中的日子，基度發揮著他天才的智慧和想像力：冒充翻譯將軍官的訓令翻成遊戲規則、天天疲憊不堪還意興盎然笑著給兒子講這遊戲多麼好玩、粉碎大人揭示的「把犯人拿去做肥皂做紐扣填火爐」的真話、讓兒子冒充納粹軍的小孩只為了讓他吃一頓大餐、用暫時無人的擴音器對高牆相隔的多拉喊著那句經典的「早安，公主」，想方設法找到任何可能逃出去 ……

    他是如此機智，且讓過程如此驚險，驚險到你以為他們最終可以完勝，童話故事多了許多跌宕.而已.

　　轉機來了.

    納粹軍的車越來越忙碌，滿車而去，空車而歸 —— 戰爭即將結束，納粹落敗已成定局.

    可在失敗之前，他們要把關押的猶太人們相繼處死.

    不能再等了.

    基度把兒子藏在一個牆邊的空櫃子里，囑咐他：這是遊戲的最後一部份，勝利了就能得到真坦克，即使爸爸很久回不來，你也不要動，直到一個人沒有了你再出來.

    然後他去找多拉.他深愛的妻子.

    尋找中途，終於還是被發現了.

    士兵押著基度經過孩子藏身的櫃子，透過那道小小的縫隙，他看見孩子清澈的眼睛.

    基度眼底的憂傷轉瞬即逝，他笑著眨了眨眼，示意他的心肝兒不要動.然後邁開滑稽的大步走開去，讓天真的孩子仍然以為這只是遊戲裡的一部份.

　　嘟嘟嘟，隨意的槍響.士兵從角落走出來，就像如廁完一般輕鬆。我期待著基度跟出，哪怕東倒西歪.可是一秒，兩秒，三秒...沒有.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偉大而精彩的生命，自那聲槍響之後，沒有任何標誌，永遠留成空白，無以填充。而我的悲傷也在那幕暗湧.

    雖然不斷地提醒著自己：這只是一齣戲...可我已然入戲.

    當人終於散盡，孩子趔趄地從櫃子里出來，一步一步走在空曠的院子裡.威猛高大的坦克從拐角轟隆而出.他睜著大眼驚喜地看著父親的諾言再一次天意般降臨.

    我的淚奔湧而出...父親用生命成全了兒子眼中的美好，用自己的傷痛成全了另一個生命的延續.多年以後，那場殘酷的戰爭，在孩子記憶里也不過是場遊戲.

    也許沒有死亡便不會有新生，誰又能說他真的離開了？

    影片最後，鏡頭定格在孩子和得以逃生的媽媽草地相擁，歡呼「我們贏了」，嘎然而止.

    一場戲謝幕了，卻預示著另一場的開鑼...

    伍迪·艾倫說：人生有太多的悲劇了，所以我要導演喜劇.

    呵呵，life is beautiful，似乎是平庸至極的一句，卻在羅伯托·貝尼尼的這部影片中，有了起死回生的力量.

    你也許要說那是人性的光輝，是父愛的璀璨，而我更願相信，那是一種樂觀豁達的生活態度.

    人生原就是一場大戲，我們在這舞台兀自悲喜，麻木良久. 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盡力？

    或者生旦淨末丑，沒人能改寫劇本，但至少，至少我們可以從容直面，笑迎來路每一次挑戰，哪怕荊棘.



—— 寫於2007-12-24 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