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蘭舊夢-- 迷離的情感旅程

Brideshead Revisited之所以會是我最喜愛的小說之一，是因為它樹立了一種和《傲慢與偏見》之流迥異的大時代情懷。古典的英倫遺風，不是在那種小資式的愛情套路上的。時代變遷，活在這個漩渦裡的人無法左右它的步伐，不知不覺之間，卻被時代不斷修改自己的輪廓。

這是一個曾經輝煌的家族的興衰史，它可以是一個社會階層，一個時代的縮影。那美輪美奐的豪華莊園和那優雅寧靜的牛津學府裝載著兩個少年的青春歲月。在校園裡買醉，在噴泉里肆無忌憚的裸泳，這都是少年們的懷舊風潮。少年間曖昧的同性情誼，也許在古板的牛津和守舊的英國異常流行，這是那群躁動不安的少年們Me Against the World的態度。無論日後的際遇如何，那段少年時的回憶也許是再也無法復刻的美好啊。可惜，少年總有夢醒時，夢醒了，所有的美好灰飛煙滅。於是，開始了此生追尋那段刻骨銘心的回憶的歷程。至少，在原著里是這樣的。

少年的曖昧情誼在電影里明朗了，而原著中的精髓--宗教描寫卻被縮小到幾次宗教儀式和主角們有限的對白中去，顯得流於表面。原著中以第一人稱敘事的Charlez到了電影子乎可以用蒼白來形容。戰爭對Charlez造成的精神迷失幾乎是忽略了。

茱莉亞本來在小說里是一個高姿態的女孩，當她第一次和Charlez見面時，表現的更多的是骨子裡高傲和對無神論者的藐視。然而，也許是為了增加噱頭，電影安排了兄妹二人和男主角Charlez的三角戀。茱莉亞迫於母親的魄力和Rex訂婚，Charlez愛著茱莉亞無果，Sebastian欲安慰Charlez被拒絕，這直接導致了後來的Sebastian的悲劇。我不喜歡這種老套的三角戀情節。小說裡的Sebastian和Charlez隱晦的同性情誼一直沒有道破，直到十年後Charlez和茱莉亞重逢，他也只用Forerunner來表達自己對Sebastian那份世俗不容的愛戀。他之所以會愛上茱莉亞，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是Sebastian的妹妹，她身上有Sebastian的影子。另外，他們倆經歷了十年的迷失的人生後，對過去年少時那種緬懷也是這兩個「暴雨中的孤兒」走在一起的推動力。但是，電影里，茱莉亞一開始就和Charlez眉來眼去，只是茱莉亞受迫於母親同為天主教教徒的Rex結婚。Charlez娶了一個平庸的女子，他對她沒有感情，電影沒有交代他娶她的原因。事實上，在小說里，Charlez告訴茱莉亞，他結婚時因為她可以幫他打理畫室的事務，僅此而已。
小說對宗教的描寫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茱莉亞的婚姻，小說裡的茱莉亞是執意要嫁給一個曾經離過婚的加拿大移民，同時也是仕途光明的政客Rex。因為這件事她間接氣死了她威嚴的母親，也因為她違背了宗教的婚姻讓她後悔了一輩子，也為她將和Charlez說再見埋下了伏筆。可惜，茱莉亞這段婚姻卻被改成了兩個天主教教徒的連理。因為宗教，她拒絕了Charlez，這本來沒有什麼問題。但這樣一來，最後兩人的分手就太突兀了。影片的結尾，Rex說Charlez只是為了追逐名利，這在電影里實在沒有什麼鋪墊。這樣的安排，是改編過程中徹底的失控啊。
可能是受篇幅限制，影片把Charlez在戰爭期間重返Brideshead莊園的戲份刪減了很多。其實這也是編劇的錯誤抉擇。既然片名Brideshead Revisited，那就應該突出飽受戰爭摧殘的Charlez對自己與Brishead estate那段日子的緬懷。身處動盪的戰爭年代，Charlez感受到過去比現在的殘酷更加真切，這是因為戰爭已經讓他幾乎失去了生存的慾望。可惜，戰爭這麼好的元素編劇卻放過了。


這三點是我以為改編過程中最大的失誤。然而，電影版也有其可圈可點之處。首當其衝的便是兩個生澀的少年在日暮時分嗜酒，天色開始泛暗，依靠在古老的石屋柱子上的兩少年笑著說著，不經意地輕吻了對方唇邊。Charlez一臉的不知所措，而Sebastian卻透露著得意的神情。也許，那是整部電影最美的一個鏡頭了。而最後Charlez步出教堂的那個鏡頭，也是在很有心思。他不想熄滅的，也許是他對Sebastian和茱莉亞的感情啊！（慶幸的是，他第一個想起的是落難的Sebastian，接著才是門縫中瞥見的Juliet）。

比起81版電視劇，電影版選角上也不過不失。鑒於Charlez變成了讓兄妹同時戀上的對象，Charlez的扮演者也得是Matthew Goode這樣的英倫帥哥才行。至於Sebastian，很遺憾，原本我幾乎是因為這個角色而愛上這部小說的，可惜，Sebastian被改成了徹頭徹尾的同性戀。行為舉止開始女性化，而我更想看到的是，那個九歲的靈魂禁錮在十九歲男孩身上的Sebastian。新版本中泰迪熊Aloysius也少了很多戲份，這樣的Sebastian不再是那個抱著泰迪熊自言自語的小男孩，這可能是我最心酸的的改動。至於配樂，可能是影片最出彩之處，早在三個月前我已經下載了電影的配樂，那幾個不斷重覆的音符早已在我耳邊迴響數十次。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段名為Sebastian的音樂。看著Sebastian在牛津河上泛舟和Charlez第一次邂逅，我想這是原著作者也未曾臆想的romance吧。

英格蘭舊夢這條主線至少在電影里還是顯而易見的，但比原著更迷離的情感旅程你能不能接受，就另當別論了。儘管如此，我還是會給這部電影五顆星。這世界本身就沒有什麼完美的改編，即使安德魯戴維斯和傑里米布洛克（電影版編劇）對原著的看法和我不一樣，那也無妨我對小說的大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