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暮
2009-01-06 18:08:57
讓我離開
新年的凌晨,加班回到家裡,已經了無睡意。我看著電子時鐘上顯示的2004,感覺是如此的突兀。時間如水一樣迅速的流過,根本沒有留給你時間去猶豫和考慮,而生活已經它反覆沖泡成一杯寡淡無味的茶,我拿著杯子感受著指尖那一點點餘溫,卻已經失去了品嚐回味的勇氣和興趣。
這個無眠的晚上我決定看《時時刻刻》,其實這張碟已經買了很久,只是一直遠遠的放著,不想去碰。感覺那應該是一個充斥著絕望與陰鬱氣息的電影。在這個冷清如昔的冬天,大多數時間裡,我只看完全不用動情費心的喜劇,當電影裡誇張的笑聲在空蕩蕩的房間響起,恍惚中,可以把它錯當作自己的聲音。
第一遍放完,沉吟片刻,意猶未盡,又開始看第二遍。
這是關於三個女人的故事,在不同的時空,她們有著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身份,卻在某一個神秘的瞬間,面對著同樣的困境與思索,而最終,也各自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一個女人堅決而平靜了沉入了河水,另一個最終決絕的離開,而第三個,卻成為了被離開的一個。
這是一部內涵太豐富的電影,不同的人去品,會品出不同的滋味。曾經看到有人分析影片充斥的死亡氣息,有人談論三個女人流露出的同性情結,還有人總結這是一部女權主義電影。而粗陋如我,淺薄如我,這些層次統統都被忽略,我只看到平靜的河流下面,隱藏的漩渦和淺灘,靈魂掙紮著前行,卻永遠無法到達心中的彼岸。
我只聽到有個聲音不斷說著,從低語到吶喊——讓我離開。
親愛的,可不可以讓我們不要用死亡這個字眼,它太冰冷而殘酷,我們只說離開,而死亡,不過是離開方式里,最最激烈而徹底的一種。
弗吉妮婭想要離開丈夫為她安排的一切,離開刻薄的傭人和心理醫生,她一心想回倫敦,按照自己的意志來生活;那個五十年代的家庭主婦,蘿拉,她困在看似甜美幸福的生活里,卻在某一個時刻突然崩潰,衝動地拋開家庭和孩子,躺在酒店地床上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而第三個故事裡,想要離開的其實是女主角身患絕症的舊情人,他終于飛身而下,離開了這支離破碎的人生。
當弗吉妮婭絕望的對丈夫喊著,這不是我的生活,我的生活都被你們偷走了!
當那個骨瘦如柴的詩人,他小心翼翼的問他深愛的人,其實我活著,只是為了讓你滿意,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生氣?
那一刻我莫名其妙的,淚流滿面。我並不確切的知道他們每一個人想要離開的原因,但卻清晰的感受到那絕望的心情,還有那連愛情都無法拯救的,蝕骨寂寞。
親愛的,我知道,你也曾經有過那樣的時刻
總有一些時刻,坐在人聲鼎沸的房間裡,卻如同被放逐在荒蕪的沙漠,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笑,你卻始終無法溶入,你被一道無聲的牆,隔在了那喧囂的快樂之外。那一刻,我們在他人由衷的笑容里,真實的映出了自己的落寞。
總有一些時刻,你被推到舞台的中央,你望望所有那些期待的關注的目光,就失去了坦白內心的勇氣。生活彷彿是一個巨大的誤會,我們總是被拋到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而你太害怕讓所有人失望,只好一次次違心的,去滿足他們熱切的希望,去扮演你並不熟悉的自己,去成為另一個人,在燈光下寂寞的獨舞。
我看到你並不由衷的笑容,看到你眼神飄忽,心神不定。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擁有了一切,卻始終不能安心,但是你不敢說,不敢承認自己的軟弱。你站在那裡,用自信的笑容像粉底般一層層遮蓋住自己蒼白的臉
但是親愛的,總有那樣一個時刻,在你一生中的某一天的某個剎那,當演出還未開始或者觀眾已離去,四週那麼靜,你低下頭,悄悄的聆聽一下自己,才聽到自己的靈魂,在絕望而壓抑的哭泣。大多數時候,你只是在妥協,遷就,讓步,或是懦弱的等待,既有的生活已經結成了一個厚厚的繭,溫暖而安全,可是,那一個瞬間,你聽到翅膀在身後輕輕扇動的聲音,你才明白原來自己還有著一個關于飛翔的夢,你才知道身體裡,還藏著另一個真實的自己。
親愛的,我知道,你也不想,你也不想如此的鬱鬱寡歡,特立獨行,喜怒無常,可是你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還有那似乎如常的歡顏之下,深深隱藏的寂寞。
那寂寞如此如影隨形,刻骨銘心,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抵抗,甚至當你手心裡緊握著溫暖的親情,滾燙的愛情,還有雋永的友情,回過頭,卻發現它還冷冷的站在你身後,不肯離去。
我知道,你常常,也會不由自主的想要,離開。
離開我們不屬於的那個世界,離開自以為熟悉我們的那些愛我們的人,離開我們自始至終從來不敢背棄的原則,離開那些被強加的,所謂的信仰與責任,去尋找一個地方,可以隨心所欲的飛。
影片結尾,每一個人都有了一個結局。在我眼中,這原本就是個關於離開的故事,只是我抬眼望,卻無法參透自己的未來,在哪裡,我不知道自己何時才會有如此的決心和勇氣,離開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去尋找自己的天空。我還不夠勇敢,既不肯沉入河水,也不忍離家出走,更不敢飛身而下,於是只好讓生活就這樣繼續下去,不甘心的等待下去,等待崩潰,或是轉機。
這是2004的第一天,如果可以許願,那麼,請賜我以足夠的勇氣與智慧,去決定自己的未來,這個不屬於我的天地,請讓我離開。
20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