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些沒有的東西塑造了你

是那些沒有的東西塑造了你





前幾天放假陪朋友去搞頭髮，髮廊從裝修看是偽韓國店，一進去店員是假韓國人，大呼小叫。迎面而來的女孩子一張口一嘴五湖四海的口音，五官運動的幅度很誇張，模樣挺漂亮。「估計是老闆從哪裡淘換來的，裝扮上收拾了一通就出來見人了。」朋友湊到我耳邊這麼說……人多，等候時，我拿了一本雜誌翻開，旁邊兩位三十多歲的男人在聊天，「我要是想找一個女人玩，就找那種自我感覺特別良好的，好甩，因為那種女人自尊心強，就算難受也自己捱著……」
靠！聽的我倒吸一口涼氣。
到了這個時代，愛情就像「上了公車給老人讓座一樣」，是個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了，怕被別人笑話「虛偽」。很多人將愛情電影拍的越來越恐怖，非得自小喪父的女孩發現原來包養自己的是親生父親，而追求的情人其實是同胞哥哥，好像隻剩被這種事才能刺激出點感覺來。想看純情的得一直追溯到若干年前的《花季雨季》了……　　
費里尼說過：「導演有兩種，一種是所有電影都在表達一個主題，另外一種是每個作品都有很多主題。我是前者。」王家衛也是前者。我是跟愛人一起看的《花樣年華》，並且是在上映之後的之後的之後了，感覺與《2046》就像是相互的註釋。張曼玉在片中的旗袍沒有炒作的那麼養眼，畢竟身形有些太瘦了。只感覺一棵小柳樹在風中來回擺動似的……很多人都說張曼玉怎麼怎麼好，其實只是因為說不出她有啥不好，而已。片中有一段跟梁朝偉面對面吃飯的場景，梁朝偉在每個片子中幾乎都要吃上一通，大概是導演覺得他吃相好看。可張曼玉就恰恰相反，她鼓著嘴吃東西的姿態有些窮氣。說張曼玉像兩種動物，一是蛇，據說中國人的審美中有很深的對蛇的推崇之情。這是指身材；二是狐狸，不是媚氣，而是五官都像是長了大半截沒長完的樣子……這兩種動物的相同之處就是都有一點點神秘和陰鬱，但不大氣不明朗。符合片子的調調。王家衛這麼早就開始懷舊了。懷，已經回不來的舊。懷，一種安穩的情緒。一種謹慎的態度、一點對愛情的敬畏之心，是知道放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可還是不敢放任，是不明白責任到底是什麼，可還是覺得不能推卸，是不知在堅持什麼，可還禁錮下去。更進一步，似乎《花樣年華》懷的「舊」本來就是從未存在過的舊，是把對現實的期望放到過去的一個時代去憧憬。愛上層樓，愛上層樓，樓上又有什麼風光呢？本來要走，以為要毅然決然地走到門外去，卻不是，雖然也並不知道樓上何所有。 樓上是一扇想打開的門 。「轉朱閣，低綺戶」的那種迂迴，讓人不大喜歡，憋悶。畫面始終在輾轉，公寓、旅館房間，出了這間進那間，最後吳哥窟的外景，更像沒了牆壁的辦公室。有些事情已經知道了就不可能裝著不知道。蘇麗珍說得好：「所以說一步都不能走錯。」後來，周慕雲流落到新加坡，住的還是公寓。兩個人好不容易在樓梯的拐角遇到了，也只是欠著身子點個頭，眼睛都不抬一下。很像張愛玲《愛》中只見過兩面卻相愛一生的男女，數年後再相遇時還如第一次見面說的，「哦，你也在這裡嗎？」蘇週二人原有場床戲，其後因王家衛「突然不想看到他倆發生關係」給剪掉了。其實沒什麼可猶豫的。剪掉了，這部電影要表達的才更純情。很多人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費盡心思、互相試探、迂迂迴回而不伺機「直奔主題」。這就證明王家衛達到了拍這部電影的目的——讓觀眾知道生活在不同年代的人思想上的差異。周慕雲把房門重重的關上，鏡頭裡滿是房間號的特寫：2046 。那一刻導演在告訴我們，故事是有繼續的。還好。
王家衛說：「我是變的越來越簡單，要表達的越來越少了。」
就是那麼一點點不敢做的真感情，也是快瀕臨滅絕的。表達出來吧，只當是個標本。
（題目是我寫過的詩歌《情書七章》中第一章的題記。寫給愛人——他具備一些傳說中的、現代社會中已不復存在的品質。對於不真摯的感情抱有困惑而不是憤怒……我們核心相同，連種子也是同一個色系，只是陰錯陽差的開出了兩棵大樹。我本該是雨水的……我們在火海中同行。也一起去潔白的沙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