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書和電影的

看這部電影的時候腦子裡一直盤亘著些畫面。
散淡然而帶溫度的初秋的陽光，諸多胡亂塞滿書本然而長久無人關顧的書桌。狹小的教室裡只零星趴著一些昏昏入睡的學生，我是他們當中的一個。
我不記得那本書有沒有四百頁這麼多，但我清楚自己要在這樣一個下午把它翻完的決心。但到了最後我還是糊塗托馬斯把自己的生命行為看得孰輕抑或孰重，也沒釐清楚那個叫泰瑞莎的女人的掙扎為什麼造成托馬斯那麼深的困擾。身為一個女人我甚至不同情泰瑞莎。
我惟一清楚記得的是那隻狗將死前托馬斯去給它買一個羊角起酥，然後一切就要結束了。很多故事總是喜歡把死亡作為一切的終結。難道死亡真的能讓沉重逃脫干係？這本書如此湧長，我翻動紙頁時頭疼萬分。
而在那個下午當翻完最後一頁，我終於也和那些學生一樣，昏睡在夕陽里。不要懷疑，那一覺我睡得很舒服。
當你不用對世界進行思考的時候睡眠是最好的事情（我真不希望這是書本給人的啟示）。

而同樣糟糕的是，直到今天又看了這部電影我才記起書的名字——一直以來我困惑於它所想表達的，是電影讓我看清楚了一些東西。當然，可能這一切也是因為距離那個下午之後時間已經滑過了很多年。這期間我對很多無奈進行了忍氣吞聲的預設和承受。我聽到泰瑞莎在離開的信件里對托馬斯說，你把世界看得那麼輕，在布拉格，我只需要你的愛就可以活下來，但在這裡我卻需要你的所有。我的世界如此沉重。
原來是這樣。
我還發現了，在時間的背後你會變得更加充滿忍耐力。
近三小時的片長，假如我沒記錯的話，有人曾經讚譽過片頭的情慾鏡頭。在最初的前幾年我第一次對這部電影摁下play鍵時我可能還太年輕太蒼白了，我甚至沒看到泰瑞莎粉紅的臉頰出現在電影鏡頭前就趕緊關掉了，那時候我還連書本都沒看過呢。那個年紀里我只會去看《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這樣的電影，真的，在因為羞赧於他們的肢體糾纏而被關掉後，我看了這樣一部也是講女人的電影。雖然十分厭惡那個叫做老徐的女人和她做作的表情摧毀了小說里欲表現的一個女人承受愛情苦難的愚蠢和偉大，但我記住了林海的《琵琶語》——矯情的憂傷年紀里，我始終妥帖地珍視它。
說得有點遠了。
在我已經可以完整把電影看下來而對情慾鏡頭熟視無睹的今天，我更願意把這部據說在政治背景下闡述個體生命意義的電影看做是一部關於女人的電影。
喜歡托馬斯把手從泰瑞莎的中輕輕抽出來然後輕吻的鏡頭。只看到幾個手指頭一直在晃呀晃，潔白地輕輕地晃，看起來像夢囈，我想起《綠椅子》里幾句很有意思的對白。女人問，知道做愛和自慰的區別嗎？年輕的男孩子回答，做愛後有人擁抱，而自慰沒有。
這就是鏡頭給人的感覺，暖融融的。
再有一個是，泰瑞莎和莎賓娜互相追逐對方拍裸照的段落。
和女孩子們在一起時我們都愛開的玩笑話裡有一句，不要參與女人之間的戰爭。這個段落展示的戰場最終似乎還是挺融洽的。即使奔放如莎賓娜，在面對情人的妻子時她始終是無法坦然的，泰瑞莎羨慕和妒忌莎賓娜，她赤身裸體時的害羞表示出她對托馬斯放縱的不自信。然後是用相機做眼睛捕捉這些不安。
有意思的是當莎賓娜覺得自己被玩弄了，她挑釁命令泰瑞莎的那句話正是托馬斯對她們倆（應該是對所有和他有關的女人）說過的，把衣服脫了！
最後兩人打鬧，相視爆笑。也許她們把內心裡的這股聯盟的力量用笑聲表現出來，表現出對她們深愛然而濫情的男子的蔑視。看得我直樂，只好心裡感嘆，天啊，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握手言和的。
我想書是比電影要好的，因為文字可以引誘甚至誤導思維，而鏡頭只能簡單表述思維。一部不是以畫面和情節來感染人的電影，它必然在文字面前低頭。
但把它們都看完了還是讓我很高興，雖然我仍不願意去回味。

那本書看完之後我又把它丟回書架了，在被翻閱之前它已經在那裡躺了一年以上。而在它接著躺了同樣久之後在即將離開校園時我把它丟給了另外一個人，如同把生生不息的苦難傳授下去。因為我始終記得那本書是某個人丟給我的，那是在他即將告別我當時正在進行的生活前給我的，我相信他也是經歷過一些事情。苦難可以延續，思考卻無法停止，我卻老想著趕緊結束了打個盹呢。

（但莎賓娜在別人要求她去拍仙人掌時的羞憤讓我也是如此羞憤，我就是喜歡拍植物而不是拍人，人雖豐富但卻沒有植物的純粹。哦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