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寫下的一段影評

    天才的出現總是有如石破天驚，那橫空出世的一招一式，看似漫不經心，卻是許多庸者操持一生所不逮。從這一點來看，藝術真是一個魔鬼：它無視長幼之序，也無任何竅門和既定路徑可循，甚至讓你付出一生耕耘，到頭來卻只收穫一把秕糠。《水中刀》----簡單到危險的故事情節，僅有的三個普通的在人群中隨便找到的人物，沒有暴力，沒有色情，而且是黑白片！這樣的構思不能不讓人為它的編導捏一把汗：他要用什麼來填滿九十分鐘的膠片？可就是這樣一部電影，深深地震撼了我，撕扯著我日益遲鈍麻木的心。而我一想到它竟然是出自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之手，就不由地為自己的碌碌無為感到羞愧難當，甚至借一首詩發洩自己矯情的傷感和嫉妒----「哦，波蘭斯基，我淚水淒迷....」
　　影片的梗概大體如下：一對架車旅行的年輕夫婦（安德列依和克麗斯汀娜）在途中遇見一個搭車的窮大學生，他們來到一個湖上。傲慢的安德列依與大學生發生了爭執，並把他打落水中。安德列依怕大學生萬一溺水身亡，自己將受到牽連，就不情願地下水去尋找。這時，大學生偷偷爬到了只有克麗斯汀娜一人的船上。克麗斯汀娜見他還活著，非常高興，並代丈夫向他表示真誠的歉意。大學生也理解了克麗斯汀娜作為一個庸俗傲慢者的妻子內心壓抑的痛苦。兩顆心在碰撞和交融中，產生了瞬間的情慾衝動。然後，大學生就離去了。安德列依一無所獲地從水裡出來，不知道該去警察局自首還是回家。克麗斯汀娜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他，他卻怎麼也不肯相信。他發動了汽車，不知道該上哪兒去。影片就這樣隨隨便便地結束了，就如它隨隨便便地開始。好像一陣風從身邊吹過，我們試圖捕捉、挽留，它卻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但它肯定留下了它來過的痕跡，比如我們亂了的頭髮，眼裡的沙礫。
　　布瑞恩曾經稱讚《老人與海》無處不洋溢著象徵，《水中刀》也無愧於這樣的讚許：如畫的清晨和黃昏構成一個與混沌世俗相對立的世界，全片清新淡雅的基調則暗含著對自然、人性的頌揚；十字岔路，喻示人生的紛雜和難以預料；片中的重要道具----大學生把玩的那把折刀，反映出這個涉世不深的年輕人對人生險阻的戒備；他反覆慨嘆：一到了水中，刀就沒用了。這表達了他的悲觀態度，同克麗斯汀娜對他未來的預示同出一轍。波蘭斯基就是用這樣一把微不足道的刀子，有力地支撐起了自己的敘述。大學生嫻熟的刀技引起了女主人的興趣和好感，同時也引發了她丈夫莫名的嫉恨。這嫉恨促使他將大學生的刀藏了起來，這一無禮行為激怒了大學生，從而使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水到渠成。當我們完整地看完電影，就會發現它外在的鬆散結構與其內在的嚴謹，兩者的結合是如此完美。而影片的巨大張力和無窮的魅力也由此產生：它把千鈞重量繫到了一根頭髮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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