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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丁

2009-02-06 23:08:03

控制誰,又被誰控制


——簡評《Control》
  文/老丁
  
  電影在60大壽時候的坎城摘下「金攝影機特別獎」,另外還有「最佳歐洲電影」等諸多獎項,卻與金棕櫚絕緣,俗世男女和文藝青年也並不去過多關注拿獎的事,Joy Division或者Ian Curtis的樂迷或有欣喜和遺憾,欣喜的是終於等到這樣的一部傳記電影,些微的遺憾卻是沒有得到更大的肯定以及被更多人關注。在影片中有這樣一個情節,介入Ian Curtis生活並最終讓他難堪重負與分裂的比利時記者Annik Honore問他一句話:「你最喜歡看的電影是哪部?」Ian很尷尬地搔了下頭,想了一會兒頗有些尷尬地說:「嗯,是《The Sound Of Music》。」這個回答讓美女記者大感意外,卻也被諸多樂迷忽略了,因為這個《The Sound Of Music》就是大家都很熟悉的《音樂之聲》,很難想像這個唱出黑暗心聲的搖滾歌手去喜歡這部凡夫俗子都喜歡的音樂片,因為在文藝青年的神聖記憶里,Ian Curtis的最後凝視是德國導演赫爾佐格的《史楚錫流浪記》,這部瀰漫著極端悲觀主義的影片因為Ian Curtis連同Iggy Pop的《The Idoit》,已經成為搖滾樂歷史上最讓人心碎的畫面。
  另外一部出現在《Control》裡的電影對白是馬龍·白蘭度主演的《現代啟示錄》,這個從英雄變成惡魔的變態的口頭語就是「The horror…The horror……」他經常夢到一隻蝸牛「徘徊在剃刀邊緣」,而在他的心目中只有恐怖和道德心虛才是最好的兩個朋友。Ian Curtis從《現代啟示錄》中也窺探到了自己的生命啟示,並在生命的流線中與這部影片在幽暗中糾結。因為有《音樂之聲》、《現代啟示錄》和《史楚錫流浪記》這樣的影片,因為Ian Curtis和Joy Division,因為導演Anton Corbijn(他可是Joy Division的忠實擁躉以及聲名遠揚的搖滾樂造型攝影師以及MV導演),樂迷和影迷有理由對《Control》有更高的期待,畢竟相比與Ray Charles或者Johnny Cash甚至是Bob Dylan,Ian Curtis要離現代人以及現代心理更貼近,前幾位大師更多意義上是上個世紀的人,拍成的傳記片最大的情感投射是緬懷;Ian Curtis這樣的不同,和另一位早逝並主動幹掉自己的Kurt Cobain一樣,他們才是新世紀文藝青年的精神偶像和思想燈塔。但就如同《Control》影片在各大影展只拿了幾個技術大獎之外,卻無法和《現代啟示錄》以及《史楚錫流浪記》比肩,成為新生代經典,問題在哪裡,也可能就在「Control」本身上。
  音樂人傳記片有這樣的一個例行的公式:發跡——變質——沉淪——救贖,《Control》除了在影片的色彩上與《Ray》、《Walk the Line 》不同外,並未真正脫離這個窠臼。電影也是還原了Ian Curtis從一個歌迷到歌手的身心過程,影片從1973年,那個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聽著David Bowie、Lou Reed黑膠唱片的少年開始,到1976年一場在曼徹斯特舉行的Sex Pistols的演唱會從此改變生命軌跡,到邂逅苦尋主唱不得的Bernard Sumner、Peter Hook以及Stephen Morris,再加上得力經紀人Rob Gretton以及樂隊恩人Tony Wilson的四處奔走,因為獨特的氣質以及表演風格,樂隊逐漸步入佳境,但是問題隨之而來。美女記者的出現打破了過早結婚的Ian Curtis和妻子Deborah Curtis之間的和諧,再加上癲癇病的困擾以及吃藥所伴生的抑鬱症,變質和沉淪早已經不可避免。
  導演Anton Corbijn的專業技能早已經在業界受到肯定,一眾Bob Dylan、David Bowie、Bjork、Rolling Stones、U2、Depeche Mode、Coldplay甚至Johnny Depp都曾乖乖接受他鏡頭的指揮,他為Nirvana拍攝的《Heart Shaped Box》以及為Joy Division拍的《Atmosphere》經典得無須贅言。而出於對Joy Division的熱愛他還搬離家鄉荷蘭而到英國居住。而為了達到起碼意義上的真實,編劇Matt Greenhalgh費盡功夫採訪了影片中出現的相關人物,甚至想辦法搞定了從不接受採訪的Annik Honore。影片本身改編自Ian Curtis遺孀Deborah Curtis的回憶錄《Touching from a Distance: Ian Curtis and Joy Divison》,而她自己更是親自擔任製片。這些最了解Ian Curtis的人沒有刻意誇大他在青春期以及藝術道路上的痛苦,只是想把他刻畫成一個過早被婚姻、名氣和疾病糾纏,同時深陷「婚外戀」泥沼的普通男人。所以在影片《Control》中,可以看到這樣一個孩子,他長得不帥,也不是音樂神童(甚至不會彈吉他,這一點倒是和Jim Morrison一樣),上課時還經常走神(也許是癲癇病的先兆),經常把詩人華茲華斯的句子掛在嘴邊,躲在貼滿搖滾明星和堆滿CD的灰暗的房子裡抽菸,一副多麼普通文藝青年的場景。所不同的是,他早早就搭上女孩子,沒怎麼考慮就傻傻結了婚,自己都還沒長大就先做了爸爸。為了維持家業,白天還要在職業介紹所上班,一本正經地穿西裝打領帶,多麼「黑白」質感的正常人生活。
  正是音樂給了他真正的生命舞台,而在一個個體存在的在場意義上,音樂無疑比愛情給了Ian Curtis更大的救贖,他對節奏的天然領悟,他的獨特的肢體語言,他表演以及歌詞裡的詩意。一般歌手走紅了不是嗑藥吸毒就是濫交濫飲,這一點上Ian Curtis要更淳樸下,因為他身體的病痛,更因為他思想上的單純。影片在這點上的著重描繪凸顯出的概念是Ian Curtis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外遇真正毀掉,癲癇病是生理以及身體上的,婚外戀卻是精神和靈魂上,這兩樣東西出人意外地撕裂侵襲著他,與一般意義上的負心漢不同,他沒有拋妻棄女攜新歡一走了之(這點普通人都能做的到,更何況搖滾樂史上諸如列儂這樣的風月高手),他兩邊都要兼顧,無解的痛苦伴隨像一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引爆的炸彈的癲癇,別忘了這只是一個24歲的年輕人,一些東西過早地擠佔了他的生理心理空間,對妻女的愧疚,有外遇的罪惡,對軀體的無力,以及音樂上的迷惘,在記錄片般的平淡瑣細和表現主義風格的黑白影像中,傳奇和真相編織在一起,交響成一種「青春極速消逝」的漸離的蒼白感。
  「存在,有什麼意義?我耗盡全力地生存,但過去與未來混淆不清,而現在…已失去控制……」控制誰?又被誰控制?《Control》並沒有過多去探討追究,而最後的救贖就只有一條路——自殺。死亡才是不朽的開始,而對於個體「存在」的唯一明確選擇,無疑就是自殺。或者可以從存在主義的理念上去解釋Ian Curtis最後走向自毀之路,但影片並沒有給出更多內在的梳理。Ian Curtis用自殺讓黑暗搖滾的帝國得以建立基石並開始運轉,而所謂的「頹廢美學」更給後世的英倫搖滾鋪就血路;Ian Curtis自己卻留下他自己不能控制的一切,他的過於單純,從喜歡《音樂之聲》的回答可見一斑;他的過於分裂,從舞台上的暈倒和愛情上的徘徊可以找到根據。單純和分裂兩個極端的性格特徵出現在一個人身上時,就會因為相互作用而自動放大,所以一個女記者就足以可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團混亂,因為單純,秩序的觀念在腦海中根深蒂固,最終卻逃不過現實,用一個人的失控,給時代塗抹了殘酷的底色。
  他什麼都控制不了,為了實現對秩序的掌控最後只能自殺;到底是什麼在控制他?從後期New Order的成功操練來看,Joy Division並不是Ian Curtis一個人的樂隊,儘管味道改變但仍可以繼續前進,不像The Doors沒有了Jim Morrison就一蹶不振乏人問津。是樂隊和經理人在控制Ian?還是妻子和女記者在控制他?他並沒有縱慾,更沒有被酒精和藥物這些身外之物俘虜。是個體存在的單純和分裂在控制他?而這些只是被控制的外在表現而已。到底是誰在控制Ian Curtis?這無疑不是《Control》影片留下的一大懸案,如果從這個意義上進行考量,就可以明白為什麼影片只收穫了電影節的技術大獎,並且也不能像《現代啟示錄》以及《史楚錫流浪記》那樣鑄成經典。《Control》在紀實的角度完成得卓越,卻在內在邏輯的歸整上束縛了腳步,所以影片也就不能像Joy Division的《Love Will Tear Us Apart》一樣可以成為跨越時代的藝術品。因為嚴謹,《Control》在一系列的音樂人傳記片中是難得的精品,正如《泰晤士報》的評論,「《Control》的每一寸膠片、每一個細節,都高度一致地令人感到真實可信,這是一般音樂片很難做到的。」這些需要歸功與導演和演員,《Control》試圖還原Ian Curtis和他的時代,卻沒有能夠超越那個時代,導演也最終沒有給出在藝術上所期待的特寫,在轟然一聲和喀嚓一聲之間,在一種歷史真實和影像真實之間的落差,而正是這些,才是Ian Curtis被什麼控制以及當下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依舊渴望回到那個時刻以及對Ian Curtis鼎禮膜拜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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