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迅的獨角戲

文/老丁
　　
片名本來叫「李米的遭遇」，後來好像是想加一點文藝氣質或者懸疑的因素改了名字，但看完電影之後反倒是覺得「遭遇」比「猜想」更切題一些。「遭遇」當然比「猜想」通俗，主要原因是在於，李米還沒來得及「猜想」，導演就很著急地把謎底揭開了，隨後的信件和錄像帶雖然看起來神秘無比，但因為前面鋪墊了很多剛要更進一步深入劇情的時候，突然真相大白，就如同曲徑通幽剛有了許多緊張感，一下子重見天日讓黑色恐怖成了黑色幽默。後來的進展幾乎與「猜想」無關了，而那幾盤承載了重點的愛情和重點的劇情的錄像帶，在劇里劇外都讓人啼笑皆非。
　　
之前見導演曹保平的訪問，學院派出身的他對當下商業片和文藝片的嚴重分野很有一番見地，他想要拍一種「既有個人態度表達，也能吸引觀眾，不是說特定觀眾，是普通觀眾」的電影，既要有大眾意義上的好看，又要有文藝氣場的態度，說白了是既要有思想，又要有票房。這種想法很好，大約也是普通觀眾和電影市場最喜歡看到的，但反過來，這種想法也是最貪婪的，想兩邊都討好，兩邊都不得罪，既要口碑又要銀子，也許導演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計程車司機》，所以周迅扮演的李米一出場就是個開出租的。
　　
片中那個以一個瀟灑的姿勢背躍式跳橋激起千層浪的詩人讓這個片子很有邊緣人物先鋒電影的風範，如果照這個路下去，圍繞「詩人自殺」的主題演繹一番說不定就是一部所謂的「地下電影」，純粹的個人表達。但詩人跳下去就死了，接下來的劇情成為一個由一本雜誌引發的流血事件，再然後漫長拖沓的綁架戲算是給大眾感官意義上的刺激，周迅自己先把角色演得很「刺激」，懸疑算是做足了功課。這其中還有愛情，傻傻的，執著的，經營的，還有善意的欺騙，但隨後理應在劇情上更重要的室內戲被之前引人入勝的過多的綁架戲擠佔了空間，以致於男女主角甚至沒有機會實打實地對戲，周迅一個人依舊在激情燃燒，王寶強還是很傻很天真，張涵予和鄧超卻一直帥得沒什麼表情，髮型都一樣，要多酷有多酷。
　　
更出人意料的，導演為什麼那麼早就不想讓李米猜下去了，周迅的畫外音突如其來地交代了案情的原委。馬冰被警方懷疑，李米就沒有被犯罪方照顧，之前層層鋪墊的懸疑和在商業元素上本來更能帶來感官刺激的犯罪情節還沒來得及充分釋放就草草煞尾。再然後，完全成了一部有關都市愛情的青春愛情偶像劇，尤其是鄧超跳橋之前的一句「如果沒有她我就會愛上你」和日韓港台劇的「愛情告白」如出一轍。反倒是張涵予版本的葉傾城早前的一句「我也正鬧離婚」有趣許多，但是警察和妻子，鄧超和那個老闆娘，王寶強和小香，甚至在李米和葉傾城之間，人和人之間的情感都沒有充分描寫，太多時間成了周迅一個人的獨角戲。
 
從最開始時的數字，以及雜誌上的照片，以及受傷後的近乎癲狂，發現鄧超之後的寸步不離的痴情地哀怨地追問，即便是催人淚下，但因為客體對方角色的渲染不夠，儘管末尾想再來點出奇不意的浪漫，都已經被偶像劇的整體佈局壞了根基，沒有根基的浪漫就不能自足地解釋愛情，因而主題也就有了問題，所以也就只剩下一個講了個還不錯的故事，以及周迅本人稍微有點誇張地張力演繹。欺騙在什麼情形下是一種美德，是必須的還是必需的，過程的正義是否必要，愛情到底是兩個人還是一個人。儘管在影片結束後周迅又來一段愛的回顧，但彷彿畫蛇添足，周迅一個人的張力不足以支撐整部戲的張力，不足以代替懸疑的斷裂帶來的張力，更不足以彌補兩個人的愛情的張力，也就是影片後半部的「偶像化」處理帶來的惡果。
 
香港導演陳可辛曾說，他只知道有兩個女演員，當她哭的時候，觀眾一定會流淚，那是張曼玉，和周迅。張曼玉和陳可辛之前合作的《甜蜜蜜》之所已經典，正在於對普通人之間的愛情刻畫的飽滿。很難說像《甜蜜蜜》這樣的電影是文藝片還是商業片，因為至少沒有一個先入為主的欲設，而只是想拍一部單純的愛情片。《李米的猜想》在愛情的大主題下加入了犯罪和懸疑因素的商業化包裝，一方面沖淡了愛情劇情，一方面也商業得不徹底。《甜蜜蜜》中也有犯罪的情節，但卻是對主題的必要的支撐而不是分散。相反周迅在《李米的猜想》中做足了「流淚」的功課，但卻只可能為她一個人感動而不會為電影感動。導演曹保平本身是電影學院的編劇教師出身，為何在電影本身的編劇上出了問題是電影之外的另一樁「懸疑」。
 
周迅愛文藝，據說看過劇本是主動請纓要出演的，可見原來的劇本本還不錯。當然還有翻唱自竇唯的《窗外》，而另外一個配樂也讓竇唯的整體把握被沖談，兩張皮的現代器樂和傳統傳統絃樂與劇情的咬合上不盡完美，就如同電影本身的割裂一樣。而之所以選《窗外》作為主題曲，「我早已忘懷是從哪裡來，也只能相信你比我明白」，電影講的不是遺忘，不是放棄，而是渾濁的疑惑，不明所以的惶恐，還有就是「相信」，相信愛情，相信「你會比我明白」。儘管整體上週迅顯得緊張有關靈氣不足，但與和王朔韓寒混在一起的愛文學的徐MM比起來，與愛名利的和香港好萊塢沆瀣一氣的章MM比起來，與喜歡運動和王勵勤林丹勾肩搭背的趙MM比起來，周MM還是唯一可以接張曼玉班的女演員，前提是她要學會調度自己的情緒。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