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你, 所以無所謂失去世界的美麗

去年過年，和一個名遙的女子一起
抱回了一隻剛生下沒多久的小狗
蓬雜的白毛，瑟瑟發抖的身體，不過一隻手掌的大小，脆弱的不得了
我們喚她做明遙

剛抱回來那陣，病怏怏的垂著腦袋
總是遙，帶著她跑醫院，餵藥，洗澡
我常常不敢碰，垂著手看她躺在遙的懷裡
慢慢的，她好了些，比以前胖了些，只是眼睛還常常水水的
有陣遙不在，我把她一個人留在房間裡
每次去看她的時候，她水水的黑眼睛瞅著我
我越發內疚和自責，卻越發不敢去看她
不到一個星期，她小小的身體甚至比以前還要虛弱了
而我只是站在樓梯口看著她，連上去抱抱她的勇氣都沒有
小N說了句，原話我不記得了，意思是我沒有責任心
我低著頭不說話，難過得想把自己掐死

再後來，她慢慢好起來
眼睛開始亮亮的，成天上串下跳，
家裡所有沒鎖起來的東西，總是會被她咬出來撕個粉碎
我放音樂的時候，他會很安靜的爬在門檻上聽，有時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調皮搗蛋了，打也打不乖
於是就把她擱在高高的陽台邊沿，
第一次放上去的時候，嚇的要命
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嗚嗚咽咽的叫，可憐巴巴的看著我，一動不敢動
我又好氣又好笑，總是挨不了幾分鐘，就又把她抱下來

那個夏天，只有我和她
而我，總是習慣在夏天把自己整的很慘很忙很累很想死
有時候，忙到很晚
那個租的小房間，因為有了一個一直在等著我的小生靈，有了家的意義
明莉把眉頭皺成一團：「因為養了狗，生活都狹窄了」
或者沒錯，我開始必需要推掉一些事，
開始不能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我開始不管多晚不管發生什麼不管多想死都必須回去
每每我在樓下摸出鑰匙的時候，就聽見她在樓上抓著鐵門急切的嗚嗚聲
回到去，開盞燈，放點輕輕的小歌
看著他吃飽飽了瞇縫眼趴著昏昏欲睡的樣子
相依為命的小矯情悠然然的升起來

明莉泣不成聲的對父親說：「因為我，父親的生活也變狹窄了」
或者吧，放棄了大學工作的父親，重新搬回原來地方的父親
看起來，失去了很多的色彩
總有些依託佔據著我們的心臟和生活，讓我們無暇他顧
於是，開始有了一種東西叫責任，
開始有了若幹的必須，若幹的不得不
SOCKS對明莉說，你有朋友，可是我只有你
明莉懵懵懂懂的點頭
十年，柴米油鹽的瑣碎總能磨掉當初那份懵懂的一意為之
生活中的孩子們，不僅僅是裝點著片片美好櫻花的觀賞品
我們開始厭煩彼此招惹的小麻煩以及若干大大小小的壞習慣
我們開始覺得疲倦和不耐煩
當初那段情如今卻變成嚼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我們有意的疏遠，自由的味道愈趨讓人垂涎欲滴
我們從偶爾的徹夜不歸變成偶爾的回家相伴

直到有一天，這段關係需要畫上句點了
一轉頭，我們卻發現，
過去的片段像是化石，凝結在心頭，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去
我們開始反省，為何沒在那段短暫的日子裡相守相依
如今的時代，如今的我們，總不想要壓力，總不想有責任
我們這些小文青們，一個二個自比為阿飛的無腳鳥
走走停停，孤孤單單，瀟瀟灑灑
我們不習慣給任何情感下個定義，戴個枷鎖
我們早已不做生死相隨的鴛鴦，我們的名言是不為任何一隻鳥放棄整個森林
我們曾經是一群膽小又自私的孩子，在家庭的庇佑下為所欲為
如今成長為膽小又自私的大人，在責任的面前無所遁形
我們把自己包裝成或小資或落托或朋克
我們習慣的行為是逃離，逃離即將到來的牽絆
我們習慣的方式是回憶，在現實面前把頭埋進沙子裡回憶
我們擅長曖昧，不擅長篤定
我們追求顛沛流離，還為此冠上一個宿命的藉口
我們遠離穩定平淡，並且把此說成堅忍的隱士氣概
等到有一天，我們發現，
我們也想為了一個人，放棄整個世界的美麗
然而那個人，早已遺落在時間的盡頭


（明遙後記：
再後來，我要去北京，決定把她留在廣州
臨離開我們那個小窩時
我發現，她已經可以從曾經高高的陽台邊沿跳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