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jamin.Sho
2009-02-20 21:34:58
期限
站在他身後的時候,我是明明感受到他的悲傷。
和週遭號啕洶湧的那些人不同,他的情緒暗湧彭湃但努力抑制。看著他努力平靜卻又止不住顫抖的肩頭,我忍不住想要上前託一下。小小地安慰他定會有所窩心。
我想,如果他終於任潮水洶湧而出,他會怎樣肆意傾瀉呢?是會聲嘶力竭地告訴所有人他的不捨,他未來得及完成的願望,他想要說「對不起」的那幾個人。還是只是靜默地看著你,什麼話語都沒有表達,卻字字句句烙刻在對視者的心臟里。
他終究是安靜的,塗抹著淡薄脂粉的臉龐結起了冰霜。週身被銀色手工摺紙覆蓋著。這些被稱之為銀元的東西,寄託著家人給予他下一層溫飽生活的厚望。人終究是貪心的,好的,有用的東西越多越好。多得層層疊疊地覆蓋了你的身體。讓人看不見你的手腳是否萎縮變形,也遮住那些已經癟塌的器官和身體。
我們曾是陌生人。你的離世也只是我有記憶以來參加的第三個,成年以來參加的第一個葬禮。而那種對於死亡的或抽離或恐懼或想要尾隨而去的心情,卻不止一次在其他空間體驗過。
十七歲讀《挪威的森林》。直子自殺後,心底竟有隱約的快意。她的堅忍和重負已經讓生命和愛情都無力為繼。死亡,也許可以調節三個人各自的生命軌跡。
二十三歲讀《滴淚痣》。藍扣子孤獨死去。心臟有一種被針管抽空的味道。涼。空曠。明知是虛構卻不可抑制地傷心了許多時日。那時候,會明白眼睜睜看著美好事物一片片剝落比自己死掉更痛苦。哀莫大於心不死。
二十六歲讀冉克雷維的《不可逆轉的時刻》。第一次感覺死亡可以被量化猜測,甚至有人反覆體驗感受,是一項幽默有趣的哲學命題,是一次奇妙的體驗旅行。
也曾想過自己離世的模樣。不會有很多人。至親一定都在。希望每個人能穿黑色考究的禮服。女孩要有黑色蕾絲花邊,男人要有黑色領帶。下不下雨,都撐著黑傘。我還是喜歡長滿綠草的陵園,而不喜歡漆黑壓抑的塔陵。
也許,我會像電影《The Weather Man》中的老爸爸那樣,得知自己罹患不治之症,還能輕鬆愉悅地召集親友,開一場提前追悼會。幽默地自我吹噓這一生的反覆崎嶇,然後舉起香檳酒杯,對所有來賓致意。謝謝你們曾豐富自己人生的每一段記憶。
我替你高興,還會有如此許多的人願意來參加你的葬禮,有人為你耽擱數日辰光,有人為你耗盡心力,還有的,至少也會號啕到無力。死亡會讓心生敬畏的人更加在乎存活這個世界的意義。而讓被拖累或是被鎮壓的人,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大多數人,只是在已風化的情緒上多加一層麻木而已。
請原諒我沒有哭泣。因為每個人最終都會和你一樣,只是你的車票已經到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