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流星

永恆的流星——
　　
　　人，總是或多或少地企望著一種永恆。
　　求仙東瀛，尋找聖盃，改造基因…奈何幾經周折，肉體的永生依舊要敗於自然的循環。道法自然——雖說也正是道家沖在了修爐煉丹的第一線上——私慾的狗肉躲閃在形形色色的羊頭之下。最後，雞犬也只有在道士們思凡時才有機會在餐盤中升天。
　　稍稍聰慧些的人發現物質之路難以走通，轉而上升到了精神層面。靈魂的不朽給渴望永恆的人們心裡帶了莫大的慰藉。單從這點看，唯心主義的層次就高於唯物主義——主持六道輪迴的佛祖將道士們的煉丹爐打入了十八層地獄之下，上帝腦後的光環也遮蔽了原本對於日月星辰的自然崇拜。
　　然而，時代畢竟是在分化中退步，在退步中墮落。天堂中的上帝可以和地域裡的魔鬼聯手，只為共同對抗人間赤裸裸的金錢。唯心所帶來的種種藝術被唯物的紙票左右，享樂主義者們才不在乎靈魂的存在——唯有鑽戒閃耀著太陽永恆光輝。人類文明如同一隻蒼蠅，在衝擊藍天的絕路途中因體力不支而放棄的信仰，轉身又停回了糞土之上。
　　加之順境中的人是自吹自擂的氣球，不斷自我膨脹上升飄離大地。以致於自認伸出手指就能觸碰太陽，畫個圓圈自己就是永恆的中心。直到一根小刺驚擾了完滿的夢境，人跌回了比原點還要低的位置。此時人才會自卑地發現自己是多麼的渺小，渺小到無人理會你的自卑：一旦前一秒的叫囂在下一秒未能得到期望中的回應，人便會陷入巨大的惶恐，在對未來的恐懼中自暴自棄。
　　或許正是這樣，在物質精神雙重受挫的情況之下，人們才會選擇逃避問題，放棄了思考和拚搏這兩項重要的權力。
　　
　　然而，所謂永恆真的有那麼困難嗎？

    或許是因人生短暫而嚮往永恆世界，因世界永恆而突現短暫人生。
　　或許只是人們都太愛自己。
　　不單是永恆，許多事物都是有毒的美酒，人垂涎於芳瓊又畏止於鴆汁。更何況，太多故事提醒著我們：所謂美酒，很有可能只是香精和色素的勾兌；所謂甘乳，也真的是往三聚氰胺兌了點牛奶。如此一來，膽怯者便可遙身化身為諳熟事故的智慧老人，繼續傳頌著比現實更為惡毒的傳說；逃避者也藉機索性放棄，遠離了酒杯。只是偶爾傳來的酒香還在撩動他們，用一隻眼的半個瞳孔覬覦並嫉妒著些許嘗試者——詛咒他們身亡，卻又好奇佳釀的味道。
　　人們都太愛惜自己的皮毛，以致甘願欺騙內心，不肯為了夢想付出一點傷痕。


    倘若會有天使......　　
　　是否天使會博愛一些呢？
　　又或許，正因擁有背後潔白無瑕的羽翼，反而疏離了泥淖中掙扎的人們。害怕失去的人常常死守著擁有的存在，卻忘了擁有的原因——天使也不例外。
　　是否天使會誠實一些呢？
　　又或許，正因生活在脫離大地的永恆之中，反而容易輕信那些既定的謊言。居於高位的人往往有一種超然物外的錯覺，這份傲慢蒙蔽了耳目，再也不會俯下身子體會他人的快樂傷悲——天使也不例外。
　　那是否會有天使停下腳步駐足身旁呢？
　　別開玩笑了，誰都在忙自己的事，沒有空閒顧及他人的心情。偶爾關心，對故事的獵奇也總是多於對人性的感悟。何況對於那些自恃見多識廣的人們，連一份好奇都省去，只剩下工作——天使也不例外。
　　
　　天使才是可憐的。從世間悲歡離合之中穿過，卻什麼也無法留下，什麼也不能改變。這樣的存在，甚至不如未曾存在；這樣的永恆，卻抵不過一個瞬間。儘管經歷萬事萬物，但沒有自己的故事，這是怎樣的一種遺憾。而這種遺憾，逐漸成長為嚮往，或許就是某一天世界崩塌的開始。
　　於是，可以賭下一世只為跨越一步之遙，可以放棄永恆只為在你身邊一秒——不計代價，不問結果。愛情也罷，世界也罷，不是文字和圖像的組合，也不是物體簡單或複雜的輪廓。如同我們對玫瑰的熱愛，是曾經嗅得她甜蜜的體香，曾經吻過她綿軟的面龐，曾經撫摸她柔綠的外衣，也曾因太過靠近她堅韌的身軀而受傷。這樣混合著交織情感的回憶，組成了每個人獨一無二的生活本身。
　 天使墜落入間，不是救贖世人，而是救贖自我。
　　
　　 人不可能永生，靈魂也不會不朽，死亡就是死亡。死亡之後，消失於空氣，對世界毫無影響。然而，這樣的從無到無，我們又怎麼能說自己比天使切實的存在過。
　　 物質資料終會隨時間流駛被拋棄遺忘。時間如同一盞漸行漸遠的燈，一旦某一天我們無法跟上他的腳步，就會被無情地投影在歷史的背景之上；而就連這僅有的陰影，也隨著燈火的遠離而變成一個點，被其他的點擠壓，然後很快消失不見。一個沒有存在過的點又何談永恆呢，燒盡的流星又拿什麼證明白己划過天際。
　　 唯有愛人的眼睛。人其實和玫瑰並無差別，縱使美麗，縱使留下了文字和圖像，也不過是終將消失的存在。能留下的，不過是一份混合著交織情感的回憶。在回憶被愛人在心中會放時，花兒又一次開放，流星在一次閃耀，我們也找到了存在過的證據。
　　 這樣，便可不再害怕未來，不再恐懼終將分開兩個世界，因為在你瞬間的微笑中，我找到了那永恆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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