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他們和你們、他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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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東方西方，關於吸血鬼這種生物的傳說，坊間比比皆是。西方吸血鬼的起源大致有兩類：一說是妒殺親弟的該隱（亞當夏娃之長子），另一說則是出賣了耶穌的門徒猶大。中國籍的吸血鬼自然非殭屍莫屬，大抵出現在湘西一代，其事蹟在清人袁枚的《子不語》及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多有記載，然而來歷卻語焉不詳，也有說為《山海經》中的天女旱魃。當然，如同美人魚、龍這類東西方神話中共存的生物一樣，至今還沒有人能拿出蓋棺的證據，能夠證明他們確實曾與我們共存或根本子虛烏有。越是虛幻的東西，留給人想像空間就越大，這也是吸血鬼、殭屍在文學乃至影視作品中備受青睞的原因所在。
  雖與歐美諸多以吸血鬼為題材的電影相同，這部《生人勿近》也是由小說改編而成，但無論小說還是電影，它都可稱得上是此「類型」中的異類了。沒有華麗的服飾，沒有炫目的特效，沒有做作的煽情，故事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斯德哥爾摩郊區的皚皚白雪中緩緩展開。叫作奧斯卡的小男孩和母親生活，單親的家庭讓他性格自閉，也因此常受到同學的欺侮。某個夜晚他正拿著小匕首，以雪地中的一棵樹作為想像敵而發洩心中的鬱憤，一個和他同齡的小女孩神秘出現……
  作為一部獨立電影，《生人勿近》對藝術與商業間平衡恰到好處的拿捏，使得其吸引了很多觀影者。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看得人多自然會引發許多關於情節的爭論，而其中大多集中在奧斯卡與艾莉是否存在著純潔的愛情，又或者奧斯卡僅是又一個採血工具而已。有趣的是持「愛情說」者多偏向理性的推測：十二歲的奧斯卡太小，根本無法承擔採血者的重任，而若二百歲的艾莉果然老謀深算，在初遇奧斯卡時就應該打扮得花枝招展以作吸引狀了。「工具說」的支持者反倒感性，他們把片子開頭與結尾的兩場雪作為一個輪迴的象徵，再有就是奧斯卡打傷同學用的乃是上一任採血者處理屍體的那根棍子，有著別具深意的「交接」暗示。兩說各執一詞，不禁讓人想到《莊子.秋水篇》里那則「濠梁觀魚」的著名公案。莊子曰：「儵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在很多關於外星人的影片或小說中，創作者都是拿著地球上人類的邏輯去套異物種，而結局往往所有的一切都應當於這地球人的邏輯之下臣服。道德總是高尚的，情操總是美好的，這是地球人的邏輯，然而誰規定了這也是宇宙萬有的必循準則？作為獨立個體存在的任何人，思維方式無一例外都是由自己出發而推及其它。因此，即便ONE WORLD ONE DREAM昭示著對天下大同的終極渴求，事實卻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世界，每個人眼中的世界與他人眼中的世界迥然兩樣。人猶如此，鬼何以堪？誰說艾莉對奧斯卡就是單純的愛？誰說艾莉素麵朝天不是比花枝招展更厲害的引誘？誰說十二歲的孩子不會更容易讓人卸下防備心理更適合作一個捕獵人？誰說艾莉不是因為那個老採血者的失敗而痛下決心要把奧斯卡從娃娃抓起？誰說奧斯卡就一定成為「採血工具」了？誰說那根棍子和那場雪不僅僅就是個巧合？誰說奧斯卡的父母不能在第二天就找到他然後離開艾莉？誰說奧斯卡就不會中途變心而一定要在艾莉身邊變老並最後化作食物？誰說艾莉不會在火車到站之前突然飢火焚身而將奧斯卡吸乾？誰說吸血鬼就不怕得AIDS？誰說艾莉不會在某個教堂前碰到地震而被教堂尖頂上直落的十字架直插心臟？誰說那列火車不會在一陣閃光過後開到了南太平洋某個能夠時空轉移的小島上？誰說旅途中不會碰到一個高明的術士將艾莉鎮在比薩斜塔下……總之，如果哪位認真的就覺得自己猜測無誤，如果哪些位認真的就覺得自己猜測無誤而因此與持異見者大打嘴仗，想必就中了小說作者兼影片編劇約翰•林德科維斯特的下懷——如果我是作者，如果我給出了一個開放式的結尾，那麼我最樂意看到的就是觀者們因為不同意見而互相炮轟得不亦樂乎。
  當然，我非約翰，安知約翰之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