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來讀城

「僅你消逝的一面，已經足以讓我榮耀一生。」看到這樣的話，許多城裡小文青們會感慨萬千到受不了，我只能站在這個榮耀的角度稍微做點虛假同情，學著擺出一種王朔式的痞態，裝作很明白的點點頭，離開後簡單使用一下剛剛學會的京罵。和所以城市化進程中的農民一樣，動盪的局外人的身份和生活讓人本能地喪失了那份就連下崗女工們也有的榮耀。我只看到，《24城記》是一部讀城的電影。

商業是操作城市最好的手段，造城運動當然包括城市中的大學、街道、市場、藝術、交通……當然破舊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特別是呆了時間長了，漸漸由習慣生髮一種所謂複雜而深厚的裝逼感情。大雜院小胡同和類似798的工廠肯定隱藏了不少牛氣哄哄官家故事和纏綿悱惻的流氓男女愛情，皇城根底下的四合院被強行拆掉後，多半文化工作者一邊在數著鈔票一邊在捶胸頓足，毋庸置疑，這些和農村的小河溝邊的野合偷情、村頭被扒掉的土地廟一樣值得人們紀念。造飛機零件的軍工廠即將成為華潤旗下的24城，計劃經濟過渡到市場經濟給人們帶來的陣痛……當然沒有商業，哪裡有電影，沒有電影，怎麼假惺惺地批判商業。我倒是喜歡商業帶來的那種破壞和塑新，城市複雜叢生的圈子生髮的自傲和守舊讓人厭惡，一次次的重新洗牌，總是一種新的活力的綻放。

《24城記》其實更適合聽，而不是看。尤其是安靜的時候，無論是真實的4個當事人，還是作為演員的另外4個人，曾有的複雜經歷和演員的技巧讓他們的講述那麼可信和耐聽，中間嘈雜的城市和工廠環境，讓你想起這也是中國所有城市所有的。曾經的流行歌曲，過往的電影《小花》，小時候的鬥毆打架……這些可以讓口述歷史更能打動人，城市的意義本來很深刻，無論是變遷還是發展。但被許多人把這種情形描述為：強姦——商業對城市的強姦。眾口鑠金，最後搞得城市不得不裝作受害者的樣子，出來說：「我很受傷，我恨我恨我恨，我懷念過去的我。」城市的歷史往往就這樣成了一部血淚史，一部懷舊史，其實無論什麼樣的城市文化最後是城市生活的文化，《24城記》這種實驗式的記錄風格，卻讓我非常喜歡，畢竟抓住真實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精心安排的演員和當事人，也許與這座城市無關，但一定代表和影響了某種城市生活。

聽賈樟柯讀城給你聽，可以不去考慮口述者是表演的還是發自內心的真實流露，這些口述的歷史當中有多少個人杜撰的成份，還有他那些固定安靜卻讓你受不了的鏡頭，當然聽更避免了你不願意看的各種讓你軟不下去的軟廣告和讓你硬不起來的硬廣告。看的時候更側重聽，就不存在敘事的弱化和蒼白，你會注意到他自己在採訪時候的聲音，相關不相關的林強的配樂，城市中嘈雜的聲音。聽，讓你的想像無限延伸，從成都出發，或者北京，或者南方的一個小鎮，車間裡面堆滿了機器，工友們在相互逗樂，城市裡人們在搬遷，睜開眼你可以安排所有的畫面都可以是黑屏或是空鏡頭。

《24城記》記錄了這個城市的生活變遷，當然少不了賈樟柯的想像。所謂的典型的計劃經濟時代的工人，他們沸騰熱血的青春，這些在每個時期都值得人們去緬懷，尤其對於越來越疲軟的需要加油的好男兒們。消失的東西讓當局者榮耀，讓裝逼的後代們懷念，讓我這樣的無知者不屑。在沒有了歸屬之後，又該去哪裡？活著唄。歸屬感是積攢出來的。《24城記》中的間離效果很明顯：你來說，我來記；你不會說，我教你說，然後我來記；你不說，我找人說，然後我來記。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