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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Departures

入殓师/礼仪师之奏鸣曲(港)/礼仪师(台)

8 / 55,616人    130分鐘

導演: 瀧田洋二郎
演員: 本木雅弘 廣末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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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生花

2009-03-24 22:05:58

《入殮師》:在無限接近死亡中理解生之努力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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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夜看完了這部最新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心中有些起伏,有些溫馨、還有些寧靜。
一開始看到這部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名字的時候,「入殮師」這三個字看上去有些冰冷的寒氣,原本以為會是一部很沉重,甚至會是讓人看到無法釋懷的生之悲涼與死之無奈的電影,不過幸好,雖然看到了無數的死亡與屍體,卻讓人並不做作的懷揣著一份希望去面對活著的人生,因為在死之前努力的奔向死,這也是我們的天性。
在日本文化中對於死亡有著近乎偏執的迷戀,正如日本的國花櫻花那樣,在最絢爛美麗的時節翩然凋落,奮力將一種最耀眼的生命力通過死亡保留著。芥川龍之介在死前留下遺書說:「自然的美,是在我臨終的眼中映現出來的。」川端康成不無鄙夷的說:「不管德行多高,自殺的人離真正聖人的境界相去甚遠。」然而沒過幾年,在三島由紀夫切腹自殺後的十七個月之後,川端康成在工作室裡含著煤氣管自殺了,沒留下任何遺言或遺書,正如他在自殺的十年前所說的「自殺而無遺書,是最好不過的了。無言的死,就是無限的活。」這或許就是我們經常不無輕佻的說日本人有時候有些變態時不能完全理解的日本文化中對於「物哀之美」「毀滅之美」「虛無之美」的迷戀吧,這個島國文化中所包含的陰鬱、灰暗和沉重的瑰麗。
在日本電影中對於死亡思索得最深沉而富有哲理的導演或許要數是枝裕和了,幾年前看他的《幻之光》,第一次發現,一個人走向死亡就如同信步走進一家路邊的雪糕店一樣的沒有道理,妻子苦苦追尋丈夫忽然自殺的原因,終究沒有找到真相,死亡就如同海上浮現的幻之光,絢麗迷人,既然生不能選擇,那麼死卻是我們真正可以把握的,儘管每個人背後主動走向死亡的原因沒有人能弄明白,也許真的就是海邊有一道神秘的光正召喚著我們。
而在《入殮師》中儘管死亡作為一個主題在影片中反覆呈現,但卻並不那麼沉重,也不那麼走向虛無與哲思,反而在影片中加入了許多輕喜劇的元素,而這些喜劇元素並沒有沖淡影片主題的嚴肅性,反而在一種節制中增加了影片感人的力量,讓死亡看起來並不那麼可怕,甚至有了幾分美好。
其實故事的主題並不復雜,在逼近死亡的過程中去理解人生,並對生存保存著一份希望與努力。向死而生的道理,許多人都懂,真的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不害怕不恐懼的真沒幾個,當原本鮮活跳動的生命在瞬間灰飛煙滅,一切的生命意義都將會被連根拔起,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淡定與坦然的,在忙碌而現實的人生,我們總有幾個時刻是形而上的,而在面對著死亡的時候,或許是最形而上的吧。

物趣與禮節

應當說,影片的基調是十分清冷的,影片開頭,一輛車在大霧中緩緩開來,伴隨著主人公小林的內心獨白「從東京回到山形的鄉下快兩個月了,回想起來,每天都過得平淡無奇。」奠定了影片有些清冷的基調,而這種日式的冷淡卻被其中充斥的物趣與禮節巧妙的平衡了,在日本電影中,常常充滿了某種戀物式的對於某些物件的把玩,甚至是某種情緒,某種儀式與禮節。
影片細緻得展現了一套關於入殮的儀式,從給死者擦拭身體到給死者換衣服再到給死者化妝,精巧而繁複,充分體現了對於死者的尊重,即使是一個死去的人,也不能隨便讓他的身體暴露在眾人眼前,讓他在被焚燒前,保持最後的生而為人的光鮮與美麗。而這個過程並不是冰冷而程序化的,而是包含著一個生者對於死者充分的尊重,每一個動作輕柔而溫暖,似乎想要融化這一具冰冷的屍體,而正是這一點,讓原本並不理解丈夫這份工作的妻子真正明白它的意義,看著工作中的丈夫,廣末涼子的眼中充滿著理解與愛意。有人說日本文化中十分注重儀式化,緣於在這個島國中不利於向廣處發展,只能向事物的深處發展,要做到深而精,其實這種地緣政治的解釋常常是模稜兩可不能令人信服的,一種對於事物深度的追求未必就一定是孤島心理的作用,儀式化是任何文明都存在的,是一種普遍的人類心理,在儀式中確認生命的尊嚴,在儀式中給生者帶來慰藉,也在儀式中減輕面對不可抗拒的命運與悲痛的傷害。只是在日本的這種精緻化的儀式的確讓人感到一種繁複中的細節的美感。
原本上樓與社長辭職的小林,卻坐在社長面前一起吃起了魚白,日式精緻的小食物,看上去十分誘人,社長說:「好吃得讓人為難啊。」一開始我不明白為什麼好吃的東西又讓人為難呢?過後才明白,這裡把玩仍舊還是死亡,在活著的時候追尋生存的精緻與美感,而在死的時候也要將這種精緻進行到底。所以社長說:「活著,就要吃,吃的話,好吃的才行。」原本執意要辭職的小林,在與社長的一起吃著魚白的物趣中理解了、釋然了。

生命中的吉光,片羽,都是好的,即使一切都灰飛煙滅了,總有一些什麼東西是留下的。

小林在河邊看著逆流而上的魚,應該是鮭魚吧,鮭魚逆流而上產卵,在之後就會死掉,小林看著這些奔向死亡的魚,心中不免傷感,終歸還是死,不那麼辛苦不行嗎?那麼努力的奔向死亡,讓人感到傷感,而旁邊的澡堂老闆說,這也許可能就是自然定律,它們生來就是這樣的。或許我們也是這樣的吧,生來就是努力的向著死亡,並且在死亡之前保藏著希望,而這希望的延續就是生命的延續,這種希望就是孩子的意義,西諺有雲,過去的時代,無人紀念,將來的時代,後人也不再紀念。儘管,我們給自己找到的希望也許還是虛妄的,孩子的命運未必比我們好多好,還是會有家庭的破碎與傷害,不過保留希望的動機總不是錯的。

小林父親的形象早就已經模糊了,只留下了父親給他的一塊石頭,他說石頭代表了一種情感,光滑的代表心情平穩,凹凸的代表了對對方的忐忑與擔心,而到了最後,小林面對的屍體竟然是自己的父親,在給父親化妝的時候,父親手中緊緊握著的竟然就是那塊他小時候交給父親的小石頭,剎那間,所有的怨毒與憤恨都在這塊小石頭上化解了。

看這部影片之前,瀏覽新浪首頁上的新聞,赫然寫著「上海女大學生爭相競聘殯葬業」不禁啞然,不知網站如此觸目驚心的報導這樣的新聞究竟用意何在?一種快感?一種憐憫?一種幸災樂禍?還是一種旁觀者發現後的炒作?或許在這些媒體人的眼中看來,殯葬業還是讓人不齒的行業,在如此卑賤甚至讓人產生恐怖聯想的行業如今也成了大學生擠破頭的熱門職業,媒體人站在大眾的立場上來旁觀經濟危機中的眾生相,比起當初大學生賣豬肉引起的轟動,如今大眾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一面是年輕的生命為著生存,一面是死去的肉體踏上旅程,假如真是《入殮師》所說的:「死亡是一扇門,是走向下一程的同道。」我們競聘著做一個守門人,是多麼微妙而弔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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