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如夏花——《入殮師》觀後

武大的櫻花在國內算是有頗有名氣的景緻了，優雅芬芳，恬淡靜淑。只是這些櫻花的來源不甚光彩，當地人對待之的心情總也有幾分複雜，所以前幾日一對母女穿和服賞櫻花的舉動才會被呵責。

櫻花是日本的標誌，花開花落，凋亡在最絢爛美麗的時刻，有人由此引申說日本人崇敬死亡，也不知有多少真假。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日本這個以佛教為主要宗教信仰的國家，對待死亡的態度卻遠不如佛陀當年那麼超然。

死亡是一件非常自然的運動，一個人幾十年的風風雨雨恩恩怨怨，在一個時間點之後，化為烏有。那個人了無牽掛的去了，卻只留下愛他/她和恨他/她的人在那裡各自傷懷。感情寄託的力量是很強大的，而人也總是拒絕改變，幾千年來逐漸衍生出複雜神聖到幾乎繁瑣的一眾儀式，說是祭告亡靈，慰撫的卻只是活人的哀慟。

入殮師的工作是「幫助人們安詳地踏入最後的旅程」，以一種體面的姿態和方式離開這個糾結的世界。其實，人死則死矣，哪裡還知道羞愧和痛苦，只是那牽繫於其身的愛恨情仇，叫活人難以承付。回想過去，這許多話未講這許多事未作，可人已逝，再無彌補的機會，值得用盡一切俗物情感，華麗張揚地送他/她一程，以免心中最後剩下一個揪心的遺憾。

見多了死人的入殮師，似乎會習慣於對著人們的哭泣無動於衷變得冷血，似乎因為靠死人掙錢而顯得很「骯髒」，但他們其實很幸運。因為他們的工作解除了不知多少纏結慰藉了不知多少人的心，他們的手牽引了陰陽二界，他們也能在日常看到幾乎一切入毫無偽裝的性格流露。

真是幸運的了，也因而神聖和深刻起來，讓人們的最後一次綻放，也幾乎成了最完滿的一次謝幕。

我們生下來，一眾人圍著，小心呵護著長大，不管是叱吒風雲還是渾渾噩噩，幾十年過後到了盡頭，環顧四週，熟悉的世界遺棄自己很久了，能不悲傷麼。這個時候，也許只有死亡的時刻，會再次凝聚起缺失已久的情感，只是，我們那時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那些孤苦老去的靈魂是很痛苦的，黃泉路上也孑然一身，連死都這麼淒涼。趙麗蓉老師去世前，一個人給自己縫壽衣，還數落幾個肥頭大耳的兒子說，這些事情你們做不來所以我自己就先準備上了。楊康死在土地廟裡，烏鴉送了他一程，有多悽惶？趙本山背著工友落葉歸根，現代悲情。故而，有人養老送終，且便少說幾句吧。

影片的設置很用心，生無窮迴圈，愛與寬恕，眾生平等，都是非常單純靜謐的話題。也許這也是為什麼這個故事講的過份不復雜的原因，弱化的戲劇衝突可以讓觀眾傾注更多的情感在主題上，唏噓一場。至於鋪陳不到位的地方，姑且當作每部好影片都會有的遺憾吧。

有人說，人活著的時候周圍簇擁再多的人不一定顯示我們有多少價值，離世的那一遭，才看得出這個人被多少人銘記。過去陝西有個書法家叫石憲章，一輩子沒入得了黨沒做過官，求字的給錢便不予誠心要的便隨取。老人家過身的時候，幾千人圍了縣城給他送行。這個事是一個伯伯講給我的，說的時候他老是抹眼淚。

其實，不管送行的是幾個人還是幾萬人，只要他們見到的最後一面都是美好的一面，就當感謝那入殮師的辛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