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ky灣
2009-03-26 01:55:24
從《二十四城記》看賈樟柯的反體制
今年的中國電影,一眼望去,正兒八經上了院線放映的大多都是一些充滿娛樂噱頭的商業大片,古裝歷史的有《赤壁》,幽默搞笑的有《瘋狂賽車》,談情說愛的有《非誠勿擾》,都是大碗護航盛大開幕,把觀眾請到電影院,拼命咯吱或拼命催淚。當然,不是商業不好,都是消費時代嘛,必然得娛樂第一、可就跟吃多了油膩的年夜飯也得換換口味一樣,這娛樂過勁兒了,咱們也得來個清淨的,也得清清腦子認認真真的思考一下現實。於是這在這個節骨眼上賈樟柯的《二十四城記》應運而生。
與傳統的商業片不同,比起賈樟柯以往以非職業演員為主的影片,《二十四城記》雖然也有諸如陳沖,陳建斌,呂麗萍等明星加盟,但無論在內容還是形式上都顯得獨樹一格。
不像時下流行的都市言情,不像某位歷史巨星(梅蘭芳)的大型傳記,《二十四城記》要說的事兒既不發生在時尚都市上海也不在文化首都北京,而是發生在西南四川成都旁邊的一個城郊;沒有轟轟烈烈感人肺腑的浪漫愛情,也沒有宏大壯觀的戰爭場面;說的是一個國有廠礦改制搬遷的一些瑣事。說是瑣事,那是因為並沒有一條跌宕起伏的故事主線貫穿其中,大部份時間都是看著工人往那一坐,對著攝影機就開始自覺的說起自個兒的事兒來。多少年沒回家探親啦,曾經的風光歲月啦,與兒子失散啦,關於自己的初戀啦……都是一些頂稀鬆平常的小事,並不驚心動魄也不煞有介事,一個事兒與另一個事兒之間也沒有固定的聯繫,跟大家私底下生活中嘮嗑一樣,彷彿下午空氣有些潮濕,但是太陽挺好,一杯熱茶泡在一邊,一時情緒上來,跟蹲在街角的一個陌生小伙子也不知哪句話搭上了便開始聊開,而這個人也許以後再也不會遇上。
相信賈樟柯在拍片時也是這種氣氛,沒有事先預設的,像收集自己珍愛的物件一樣,把每個人一小段一小段的經歷都收集到那個黑匣子裡,攢到了一定的數量,慢慢的便可以隨著那些瑣碎的事物看出一個大致的形狀。賈一直都有這種收藏癖,只不過別人收藏的是玩意兒,他喜歡收藏人經歷的那些時間和空間。
比起那些英雄美人般的商業大片,《二十四城記》關注的主體雖然屬於那些在電影中常常被忽略的普通人,確是我們現實生活中的大多數。從內容上說很反叛,可其實骨子裡卻很人性很溫柔。
而《二十四城記》另外一個反叛的地方在於它獨特的形式。看慣了喜歡把我們帶入深度幻覺中的好萊塢式大片,對於一個這樣既缺乏強烈戲劇衝突又沒有火爆的視聽語言的電影,一開始還真有點習慣不來,初一看以為是採訪談話性質的紀錄片,可當呂麗萍舉著一個點滴瓶走過飛機場時又納悶了,不是記錄片嗎,怎麼突然出來個演員?繼續看下去,陳沖,陳建斌,趙濤的一次次出場,完全打破了大家傳統的觀影經驗和想像。
紀實和虛構之間這樣一種主動自覺的遊走讓很多固執己見的觀眾認為他們所熟知的現實與虛構被模糊了邊界,420廠、二十四城的現代化樓盤和電影《二十四城記》之間,具體的工人講述和虛擬扮演之間互為彼此、相互闡述,互相碰撞產生的火花卻足以媲美大片中讓人眼花繚亂的特技動作場面。420廠衰朽的廠房、帶有典型時代特徵的辦公陳設、1980年代流行音樂、電子音樂、溜冰場、城郊新社區的崛起……雖然這是一部沒有激烈衝突的故事,可這些畫面都在講述者的話語中變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而日常生活中看似平淡卻處處充滿暗流的狀態也在這種講述中深刻的傳遞到了觀眾心中。這種內心衝突的濃烈比起膚淺的動作場面當然持續的更深也更長久。賈樟柯成功的在《二十四城記》中給我們上了一課,故事並不一定要戲劇化才吸引人,電影也不一定要依賴動作才精彩。
也許在這個什麼都可以被娛樂吞噬的時代,正是《二十四城記》中的那一點反叛,那一點挑戰才能讓它從這些花紅草綠的消費品中掙脫出來,像一面毫無修飾的明鏡一樣,讓我們看一看久違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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