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真一的微笑

人生不是解方程式，所以無論是石神，還是湯川都求不到關於人這個未知數的正解。

 

有意思的是堤真一的微笑。同樣是為愛而情願犧牲自己的西德尼·卡頓，是以一種從容和超脫的心境奔赴斷頭台，而堤真一處理的石神在即將走向法庭時臉上卻是掛著自我滿足，勝券在握的世俗表情，直到看到靖子才猝然崩潰。堤真一的表演為石神這個多解方程給出了其中的一個答案。

 

石神是一個程蝶衣式的人物，與程蝶衣不同的是，他選擇「從一而終」的是數學。即使數學帶給他的是孤獨，是寂寂無名，是鬱郁不志，是湮沒在一群高中生的喧嚷打鬧之中自顧自的板書，是絕望到把繩索在天棚上掛成一個「0」，然後把脖子伸進去殉情而死。可是，當有希望擺脫這枯燥無味的數字，投身於他並不熟悉的感情世界的時候，他仍然下意識地以數學方式來演算愛。

 

除了石神和湯川，其他的每一個人都頭腦簡單得像是一片空白，任由人支配。對石神和湯川來說，這正是他們眼中的世界，這世界和筆下的演草紙，和實驗室沒有什麼不同，他們自以為解讀出的「人」也並未比數學符號複雜到哪裡去。因此，湯川不了解石神也像石神不了解靖子一樣，他們都解錯了人生這個算式。

 

也因此，當石神透過薄薄的板壁聽到靖子家離奇的聲音之後，他這個數學家像是發現了一個從未被任何人發現的命題。幫助這個女人，他就得到了一次在學界無法得到的實現數學人生的「絕好」機會，而他將會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加以完美的演算。就像上學時湯川發現他重解「四色問題」一樣，他一生所追求的就是不但要求證，而且要求得好看。靖子提供給他這個機會，也充當了他演算的數學符號。

 

看起來是愛，然而透過愛，石神所追求的是目標背後的終極——數學人生。雖然有愛，有那封決意自我犧牲、慷慨赴死的絕筆信，在這一番深情表白的背後卻仍是石神透過靖子等一系列入化符號對數學這個終極人生目標的追求。他是自我的，完全不需要他人的參與，這雖然暗合了「愛」同樣自我的個性，卻又截然不同。因為愛不是石神理解的那樣是謹嚴的邏輯和嚴密的求證過程，而人和人性也不是由已知數推未知數那樣簡單。他忽視了靖子和其他的人，他們與數學符號不同的是，他們有生命，有感情，他們不總是安然聽人擺佈；而且與數學符號不同的是，他們有不依靠他力而自解的能力。對靖子來說，後半生生活在恩惠籠罩下來的內疚里，遠不比承受應該承受的更好過些。

 

與石神相比，程蝶衣可算是善終。而石神卻是以許身對象的破滅而遭遇人生的最終幻滅。這一結局的原因是他為人生的算式找錯了求解的對象。

 

那麼，京劇可以讓人隱遁其中，解不好數學題卻是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