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典
2009-03-27 17:37:48
《入殮師》:死亡可以靜美
《入殮師》:死亡可以靜美
瀧田洋二郎以《入殮師》一片迅速打開自己在國際影壇的聲譽,該片在榮獲第58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的之前與之後,一直獲獎無數,這便勢必引得更多人對它的關注。「殮」在字面上理解為「把屍體裝入棺木」,「入殮師」這個「師」字,說明這已然成為一種職業。正像電影中上村小姐所說:一開始死者家屬自己來做這些事,但之後便交託予他人來辦理——職業的「入殮師」亦即這樣踏上了旅程。
電影是以從事這種特殊職業的人為引導,衍生出對死亡的審視和對入殮師地位的定位。在看電影的最初和最後,觀眾的心理一定會被主人公的身世牽著走,對其一開始對該職業表現出的抗拒、質疑到最後的堅定、鎮靜,導演刻畫細緻入微,試圖以「情」作為打開觀眾內心的契機。本木雅泓飾演的小林大悟自小與大提琴為伴,並在交響樂團待了四年,不意遭遇樂團解散,無奈之下回到老家山形縣,巧合之下(他將報上的「旅程」NK二字理解為旅遊的意思,以為是攜助導遊,後來才知原來是幫死人「踏上旅程」的縮寫)當起了入殮師。從初次看到屍體時引起生理反應後,他更遭致精神上的傷害:老朋友對其側目,妻子美香以回娘家為要挾讓他辭職。可是他最終經過自我心理調解,留在了這個喪葬公司的下屬企業。
人員只有三名:社長、上村小姐及新加入的小林大悟,但由此組成了這樣一支與死亡為伍的團隊。各自深懷憂傷的過去,也在對過去的懺悔中提取活著的養料。導演以「情」,正是通過這三人的情感交錯,小林想辭職時,社長講述了自己對亡妻的愛,小林想放棄前往收殮父親遺骨時,上村講述了自己對孩子的遺棄,這兩者的經歷以「情」的方式既為小林指明了選擇,又潛移默化的改變了小林的人生觀。此外,小林與自己的妻子又完成了一種默契,從對該職業的態度上從意見不合到最終的理解、認同、同一,也是情感上的一次交匯。當然,貫穿該劇的線索在於小林對父親感情的轉變,這相比於其它,在影片中佔據的時間並不長,但因為始終植根於主人公內心底部,一次次在大提琴的演奏中看見父親模糊的面孔和相互交換的卵石,讓這段親情的份量掩抑得極為深沉,大約是因本片反映的更多偏向男性色彩、再配上大提琴的低沉旋律,導演讓這份父子之情藉由了最後小林親自為死去的父親入殮表達了出來。小林一直無法原諒從小棄他而去的父親,但最終卻在遺體的手心裡找到一顆卵石,所有內心的怨恨瞬間被催化。這一場活人與死者的交談,在小林入殮父親這一節表現得尤為深刻。
而影片大部份都在展現死亡、入殮一幕,導演試圖以此讓觀眾見識這場人人都可能經歷的事情——死亡,與其孤獨得可怕,還不如讓其綻放出藝術的花朵。我們看到自己死後,家人們圍在那兒,有人哭泣有人對罵,更有人拿紅唇在你臉上印滿香吻,哭泣里有笑聲,笑聲里滿含想念。小林從一開始遭受他人歧視,到接受死者家屬的感謝和尊敬,逐漸明白:收屍不可恥,可恥的是對死者不尊重,它們都曾經在世上與己一樣,是人,是活在朋友、家庭、社會中的人,有其存活過的價值,即使死了,也應漂漂亮亮,展現給他人最後一眼的「驚艷」。往往是這一眼,讓活著的人有了思念的憑證。
該片的導演瀧田洋二郎以拍色情電影起家,到轉換題材以後大膽嘗試各種風格,我曾看過他執導的《陰陽師》,畫面綺美,有其獨特的鏡像美學風格——他不是那種譁眾取寵,若逢魔幻就呼風喚雨、百變千化的導演,總能在他的影片中琢磨出一種細細的感覺,很靜,很美。《入殮師》絕對稱得上他在這種風格上登峰造極之作,男主角本木雅泓為此苦練大提琴,在片中,有獨奏表演的各種片段,穿插於人物心理、情感鬥爭之中,讓人物更顯「靜」態,小林的內心獨白讓觀眾感受到孤獨、情感的濃郁,但顯然,琴聲是一種陪襯,一種渲染,也是一種藝術化的表態——對待死亡亦如此,從容不迫、不疾不徐,這些,都融合在一起,都快讓人覺得已然成為一種人生信仰。
感動的,除了導演始終如一、對「情」的傾訴外,還有電影中這一職業人士對死亡的敬重。給死者更衣、梳洗、化妝,一切都在默默進行當中,卻以這種認真、嚴謹的態度為其職業本身作了明確的辨駁和證明。男主角本木雅泓延續了在《夜·上海》當中不失幽默的表演風格,也或許是導演曾拍攝過多部喜劇電影的原故,在這麼深沉的主題下,我們仍看得見自己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笑容。
原來,死亡可以如此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