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

跟女生朋朋去看3月27號的首映，那天上午場的放映廳只有四個人。
最終畫面定格在風染塵發的哥哥，憂傷與冷漠，涼寂與深澈的眼神。

少年時代讀紅樓，並不能領悟這兩句的意旨：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
後來看王家衛，看到東邪西毒，腦中念起這舊時的詞句。
多少紅塵深景，都恍如隔世花影。


一。

那一夜，你對她說，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後來你去過重慶大廈，回來後你躲進閣樓開始寫小說，你寫古裝言情，你寫青蛇愛上白蛇，法海愛上許仙，祝英台原來是男的。他病著感冒裹著被單到廚房給他做飯，之後你們不再相見。你不知道他後來有回去找過你，你去了布宜諾斯艾利斯。你找到了那條畫在燈罩上氣吞雲夢的大瀑布，你說你一直以為站在這裡的應該是兩個人。你站在它面前被它颳得滿臉是淚。

張國榮。歐陽鋒。

你走了以後，還有黃耀明在跳舞，還有林夕在寫詞，還有後來人在膜拜與歌頌。到現在還在看你的程蝶衣與何寶榮，一個，說什麼一輩子，一個，說什麼重新開始。都是痴話，都是夢語。可偏偏叫人甘心沉溺其中，被魅惑，任淚落。你是飛鳥與別姬，畫了手掌，碎了時光，躲起來，再也不出來了。那年金像獎，主持人在台上暗諷《春光乍泄》的男人之愛，你在座席始終微笑，笑得好淒涼。

梁朝偉。盲劍客。

迷過他一陣子，初中時偶然看到《倩女幽魂3》，他演小和尚十方，被王祖賢勾下衣衫，影片中一閃而過他白色底褲的大致輪廓。那時的年齡，以為這樣就是很黃很暴力了。多年以後，他在《色戒》里與小女生擺回形針玩，真的才是大巫。至今覺得，張曼玉，才是最與他相知的女子。只是，只能是只是。與劉嘉玲，二十年來同舟風雨，個中甘苦當事人清醒自知。或許，這樣才是真的童話的結局。


二。

告訴我，你是慕容燕還是慕容嫣。你對著水中的倒影舞劍，像東方不敗墜崖時義無反顧地壯美，又像小青翻身下水時義無反顧地淒艷。最後你束起髮髻，穿上小裁縫仿若愛神之手縫製出的流蘇布料旗袍，把盈盈款步走得顧盼生姿，瀲灩流光。

林青霞。慕容燕/慕容嫣。

演過多少女扮男裝，不知道，沒計算過，反正知道有賈寶玉、東方不敗、李秋水、鹿鼎記里那個神龍教主，還有慕容燕。雌雄莫辨，陰陽雙生。記得最深的還是《東方不敗》，本是瓊瑤劇中的白衣女子，被徐克畫入笑傲江湖，一裘紅衣，寫盡英姿與嫵媚。東邪西毒之後，她息影退出。1994年，大洋彼岸舊金山，嫁作商人婦。再後來，她頻頻出席香港頒獎禮，聽說要復出。

張曼玉。大嫂。

她是像貓一樣的女子。華貴的白色的貓。《甜蜜蜜》裡的自行車后座，載著她的香港夢。《青蛇》的妖嬈冶艷，最終也沒弄明白人間斑駁不堪的愛情。《花樣年華》，蘇麗珍最後的唱片指針，落在一個蒼涼的手姿。後來，她與拍《新不了情》的導演戀愛，與商人戀愛，然後分手。多少人以為她與梁朝偉是金童玉女。多年以後，他娶妻成家，她在海外華樓里，還可以舉杯自斟，怡然自飲。


三。

你怎麼也找不到最後一個杯子，你知道她在等你找不到的時候打電話給她。但你只留了一個Call機，密碼是愛你一萬年。她祝你生日快樂，你決定要一輩子記得她。後來你在風中飛啊飛啊飛累了，你像一隻無腳的天使，你墮落的時候胸口汩汩流著薔薇一樣的鮮血。你躺在開往菲律賓的火車車廂告訴他說，你一直以為加州的那頭有桃花，卻只不過是一個人的名字。你的小說終於發表，你叫它時光的灰燼，你用的筆名是蘇麗珍。小說的後記里你告訴我原來黎耀輝和何寶榮不過一個是場務一個是燈光。

梁家輝。黃藥師。

我沒愛過這個男人。他的型，不是我的那杯茶。後來多少女子津津樂道、夢縈魂牽的《情人》里他的屁股，我是沒看過，自然不想念。記得最深的，是《東成西就》里他與哥哥那段舞，實在精彩，那幾根堅挺豎立的髮型，也相當叫我歡喜。這幾年他的電影真少，只記得《長恨歌》里那個背影。有美滿的家庭，有妻子和兩個女兒，塵世煙火的幸福，並不是人人都能如他擁有。

張學友。洪七。

四大天王里，除了跳舞的那位，其他都指染過王家衛。黎明的殺手，華仔的警察與混混，張學友最多，《旺角卡門》《阿飛正傳》《東邪西毒》三部。歌神的地位，一直無人撼動。後世只出得一個陳奕迅，還是張學友的歌迷。前一段時日，大嘴吳君如在節目裡爆料集郵女星，捧了華仔的高風亮節，卻抹黑了張學友的好好先生，不免節外生枝。何須多此一出新聞。


四。

你開始習慣對著一個樹洞吸菸，她在黑暗中把你當成了歐陽峰，她以為你終於肯回到白駝山來找她。她立在鳥籠前透過斑駁光影流著淚問你，你卻永遠都不肯說出那句話。後來她帶走你用過的垃圾倒在床上，她埋在裡面把手放進自己乾涸的身體。你在5月1號那天喝下大嫂留給你的一罈叫做醉生夢死的酒，許多年後你聽到我用蹩腳的粵語說不如我哋由頭來過時你終於不再記得我是誰。

劉嘉玲。桃花。

後來出了一個山寨劉嘉玲，叫佘詩曼。但在愛情這條道路上，她卻是無人可以複製。內地女子闖蕩香江，到被黑社會脅迫，再到不屈不撓留得影帝守在身邊，自有其激流勇氣與深厚功力。記不得她有代表作或經典角色，但點名誇獎《東成西就》裡的周伯通。梁朝偉有張曼玉和周嘉玲，她同樣有郭台銘和胡軍。但最後在一起的還是他與她。憑此結婚大戲，她已足夠稱後。

楊采妮。孤女。

周慧敏之後的玉女派掌門人。如今前輩風波婚嫁，她依舊伊人獨立。最盛名的影片，應該是《梁祝》，話說八卦坊里傳聞，當時金城武、吳奇隆同時鍾情於她，甚至友情斷裂。後來金城武大度退出，東渡日本。她卻淡出娛樂圈，追隨侯門子弟，涉足商界。後來，十年愛情化作往事。她復出拍戲，卻早風華不再。09年，她轉型做導演，邀請同病相憐的好友梁詠琪主演。


五。

你再也沒有遇到那個戴著墨鏡穿著風衣行色匆匆的金髮女子，你也忘記了那一夜你吃掉的是過期的鳳梨罐頭還是秋刀魚沙拉。你像個傻子一樣在雨中一圈一圈奔跑直到淚水化成汗水蒸發掉，你像個啞巴一樣拿著小張的錄音機卻只錄下了長段長段沙啞的空氣，你像個孩子一樣守著一籃雞蛋和一頭驢子在客棧等待可以救贖你的人，你像個小偷一樣潛入他的房間幫他打掃衛生給魚缸換水，你像個爛貨一樣在夜色下走進昏暗的電影院與陌生人彼此溫存。最後他在酒吧給你點了一首序號是2046的歌，音樂響起你卻不知道找誰一起跳探戈。

王祖賢。

終極版里終究還是沒有她的身影。眉眼之間也是有些英氣，所以後來演《東方不敗》的續篇。《倩女幽魂》裡的女鬼白衣迷離，《青蛇》裡的白蛇亦不輸張曼玉。不是艷鬼，即是迷妖。都逃不過情愛這兩個紅塵劫字。現實中，她的感情世界一直兜兜轉轉，如今隻身海外，仿若天外飛仙隱退，再無人知行蹤。而當年說會一直等她的齊秦，終於牽起年輕女子的手。

金城武。

為什麼要把他寫在這裡，對，他跟《東邪西毒》壓根沒關係，可是因為我愛死他了。十分不爽的是，為什麼在《墮落天使》《重慶森林》這兩部之後，他就在王家衛的後花園失了寵。後來他是宅男諸葛亮，是隨風不停留的金捕頭，是因愛生恨的林見東。可我一直懷念那個在雨天奔跑、吃過期罐頭的少年。假如青春有一張不老的臉，那一定是他最好的註腳。


送女生朋朋去火車站，回來的時候在報亭買東方文化週刊。正好有《東邪西毒》的文案。還有村上的專訪：一個人單獨更快樂。

08年的夏天，消逝的時光的灰。7月21日，劉嘉玲大婚，我給他發簡訊，說：
盲劍客結婚了，蘇麗珍不在場。

後來，另一個人在資訊里發給我這樣一句：無我原非你，從他不解伊。
我一直不懂。時至今日，回想起來，始才領悟。


古典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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