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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旅客--The Accidental Tourist

意外的旅客/稀客/意外的旅客

6.8 / 13,504人    121分鐘

導演: 勞倫士卡斯丹
編劇: 安妮泰勒 Frank Galati
演員: 威廉赫特 凱瑟琳透娜 吉娜黛維絲 艾咪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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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風也

2009-03-28 21:43:20

最周到的旅客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中年男梅肯是商務旅行者旅行指南的寫作好手,發掘出「小而齊整的旅行」主張,並將之貫穿於各地旅行指南書中,事業上順風順水。
  在他寫的指南書中,開宗明義:「商務旅行者隨身所帶應當僅限於手提行李,搞行李託運是自找麻煩,帶幾小包洗衣粉,免得被陌生的洗衣店洗髒了衣服,生活必需品安置在小號隨手包里,一套灰色的西裝足夠了,灰色耐髒,也可參加意外而至的葬禮。隨身帶本書以免外人搭訕,雜誌不耐看,報紙又露了外鄉客的底細,都不如帶書合適。書帶一本就夠了,旅客總是高估了自己可能擁有的閑暇時間,以致帶上太多用不上的東西。旅行就像多數時候的人生狀態,小而齊整是衡常的優選之項。切記,那些一旦丟失會讓你傷心欲絕的珍貴之物,最好不要隨身攜帶。」
  如此完美的商務旅行指南實用非常,電影開頭飛機艙里梅肯正在讀小說,鄰座胖子是他粉絲,捧著他好好恭維了一番,讀了梅肯的書出門和回家沒啥兩樣,胖子由衷地讚美梅肯的佳作:「按您的書去佈置旅行生活,安全舒服得就像被包在一隻蠶繭里!」

  梅肯的家是只小而齊整的箱子,加上兩兄一妹湊成一桌牌搭子。妹妹蘿絲負責打點家常事宜,事事按部就班,連食品罐頭都按字母順序排列。
  梅肯的婚姻是只小而齊整的箱子,老婆風華正好,知性獨立,夫妻生活平穩向前發展了17年。
  從生活到工作,梅肯無疑是個周到的旅客,這與家庭環境有關,也與他的個性有關,梅肯傾向於把內心世界包裹起來,心靈世界以外的地方,他有責任心,生活穩定,這幫助他擁有了安定平和的婚姻生活,而在內心深處,他拒人於千里之外,又時常保持自省,確保與人的距離恰到好處,不傷害他人,又不坦露自己。這種自我處置方式與老資格商務旅客相近,他們默默無聲地穿梭於城市之間,高效節能地完成公務,儘可能從人群中隱身,既不麻煩到別人,也不希望被別人注意或打擾。某種角度講還算不錯,至少梅肯太平無事進入了中年生活。
  直至一年前10歲的兒子因為意外事故不幸亡故,梅肯的生活一夜之間被扔進洗衣機攪得一團糟。生活終於偏離了它小而齊整的狀態,搞得梅肯沒法安置。夫妻之間的生活乾澀沉悶得讓人發瘋,梅肯不會發瘋,尋找穩定是他的拿手好戲,老婆莎拉快瘋了,於是分居。
  出於職業病,梅肯用商務旅行比照真實生活中的意外:「就算最周到的旅客,也無法面面俱到。」總有一些意外讓梅肯陷入狼狽,兒子的去世只是大大小小磕絆中的第一個,夫妻分居也絕不是最後一個。磕絆的比喻並不恰當,從兒子去世的打擊開始,命運女神伸出她的食指,在梅肯的蠶繭上叩響起來,輕輕重重,時近時遠,一面把梅肯推到墜落的邊緣,一面似乎在暗示他打破蠶繭也許是必需要做的選擇。失去兒子或失去妻子,敲門的聲音力度不同,本質上都是旅客無法面面俱到的種種意外。
  梅肯是否還能保持外表上的冷靜?至少他盡力保持,雖然這種敲門聲一浪高過一浪襲來。電影「Accidental Tourist」講的就是最周到的旅客梅肯身邊如何響起命運女神的敲門之聲,他又如何在這些沒完沒了所謂「意外」中一步步做出選擇的故事。順著這條主線一路抽絲剝繭下去,電影結構之妙真叫人擊節不已。
  老婆搬走後梅肯必須獨自生活,家養的狗不適應新家庭環境,情感出了障礙,要嘛咬人,要嘛讓梅肯跌斷了腿。兄弟姐妹們一夥兒搬進來照顧他,兄妹們搬進來一起住也就罷了,妹妹蘿絲和梅肯的出版商攪到了一起,這事放在後面還要細說。寵物店的單身母親妙麗來幫著馴狗。馴狗也就罷了,這個貧窮的妙麗不是消停人,要和梅肯做交流。交流也就罷了,要求他和自己的獨子亞歷山大玩,提供點成年男性的家庭氣氛給兒子。梅肯和妙麗上了床也就算了,妙麗要嫁給他,真嫁了倒也沒事。臨到分居期滿時妻子莎拉不想離婚了,不離婚也是正常,這對夫妻本來就還算妥當,比起多數婚姻中的可憐人來說,他們相敬如賓,甚至還都知書達禮,相濡以沫多年,兩個人說到底也都是明白事理的人,這樣就離婚的話,實在有違常識。
  話題至此並無新鮮,雖然編劇力求避免中年危機男婚外戀的嫌疑,把妙麗對梅肯的吸引放到夫妻分居之後出場,但總體來說故事情節還在觀眾熟悉的圈子裡打轉,梅肯的舊生活是一條線,在那條線上人們互相熟悉,進退有度,去世的兒子時而在夫妻兩頭心頭閃現,多數時候現世安穩。和妙麗歡樂的情人生活是另一條線,妙麗這女子被打造成蹦蹦跳跳的彩色袋鼠,玫紅手指甲寸把長,紅綠相間的毛衣加上掛滿長短流蘇的檯燈,帶著多病的小兒住在貧民區里,訓練小狗時神氣活現或者說胸有成竹,壓根不把小狗當成什麼大事。她要追梅肯時直接就開口,梅肯不從她也不鬧氣給臉色,梅肯從了她也就吃香的喝辣的,好像天數如何她就如何,不嫌多也不恨少,倒是別樣一種味道。低調做人的梅肯要在老婆和情人間做個選擇,商務旅行高手梅肯選擇恢復他一以貫之的生活,回到熟悉的婚姻生活中繼續前進。

  可惜樹欲靜而命運女神不止。還記得梅肯的理論吧?最面面俱到的旅客也會遇到無法處置的意外,「碰到問題必須冷靜,仰賴自己的常識和直覺。」但是,常識和直覺有時候差得那麼遠!
  說到常識和直覺的問題,就要提到梅肯妹妹蘿莎。好電影就像春天裡的柳樹,樹底下垂著那麼多條柳枝,看似細軟乏力的,互相之間沒什麼關聯,但其實上頭接著同一根樹幹,底下指著同一片土地,風起輕揚,又見隨意,又見緊密相連。蘿莎是梅肯最好的鏡子。蘿莎長到37歲上還是老姑娘一隻,天天的主業是打點兄弟們的懶人生活,順便幫助社區裡的老人們解決一下生活瑣事。出版商朱利安看中了蘿莎。可梅肯兄弟們潛意識裡不喜歡皆大歡喜的結果。蘿莎生活在當下正好,換個方式對她不見得好,對兄弟們更是壞事。兄弟們邪惡的意識被蘿莎一眼洞穿,平時四平八穩的她在感恩節之夜藉機發作:「你們就是不想讓我和朱利安好上!」戀愛中的蘿莎破繭而出,強硬結婚去了。蘿莎破除家庭陋習,勇於向新生活進發的壯舉對梅肯等於是另一次敲門聲,但當時梅肯正和妙麗卿卿我我,這聲敲門並沒對他構成大煩惱。痛苦等在後頭,結婚沒幾天,小夫妻感情生活還算和諧,但蘿莎跑回娘家住起,恢復舊日生活。要說原因?她在新家什麼都不習慣,連去雜貨店的路都認不清楚,住不下去,再說離開她的安排,兄弟們過得也太糟糕了。煩惱之下妹夫朱利安來討梅肯的主意,梅肯和蘿莎有點兒不同,他的自省意識要強得多,清楚蘿莎的問題出在哪裡,指點朱利安把蘿莎請到出版公司里做管家,知妹莫若兄,蘿絲不但把公司的一切都put into control,順便把朱利安弄回娘家,加上沒成家的兩位哥哥,正好天天湊成牌桌,家庭生活的一切也都put into control。


  話說梅肯真不是尋常人等,如果梅肯只是男版蘿莎,這個電影檔次就低了,要嘛是黑色幽默片(put everything into control的蘿莎修成正果),要嘛是批判性家庭倫理片(白玫瑰好還是紅玫瑰好),都太淺薄,但梅肯屬於桃李不言型的明白人,這就決定了本片不是等閒之作。梅肯和蘿莎外表上是同一種人,其實差了那麼一點。話說朱利安對他們家發生了興趣,經常在做客,梅肯不無擔心地提醒蘿莎,不要把家裡說慣了的「怪話」拿去出嚇到朱利安,蘿莎沒明白他的意思,回話說:「你胡說些什麼呀?我們是世上最循規蹈矩的人了。」  蘿莎沒有意識那小而齊整的生活中頂不可靠的一面,似乎最講常識,其實違反了常識,這個常識是什麼,我後面還會提到。而梅肯卻意識到他的家庭生活有問題,雖然發生這段對話時他還沒有想過不妥在哪裡,只是出於直覺提醒蘿莎要掩蓋真相。後來從情人妙麗處抽身回到妻子身邊,眼見蘿莎逃回娘家生活,他突然看清楚了什麼才是讓他害怕的東西,故把擔憂辣辣地寫在旅遊指南書里,他告誡讀者說:「在異鄉,不要被虛假的安全感給欺騙了。」所以說常識和直覺差得太遠,梅肯出於常識的正確性回到妻子身邊,卻目擊蘿莎用她的行為挑戰自己的決定,真心煩意亂。為什麼命運女神就是不讓他安寧呢?
  難怪夫妻之間要吵架。前面說過,梅肯的妻子是相當不錯一中婦,有知識有教養而且是個明白人,因為這她才先提的分居。她也很重感情,否則不會要求再搬到一起。但天不遂人願,她不能對梅肯的自我封閉裝看不見,做出種種努力也不得好的情況下,她挑起事端和他爭了幾句。話說夫妻吵架是命運女神最真切的敲門聲,梅肯想包在繭子裡,但敲門聲一路響到枕頭邊,這日子沒法安穩過下去了。但梅肯是何等樣人,他是最周到的旅客,種種意外不能讓他改變固有的旅行方式,梅肯同學再次打包上路踏上商務旅行之路。
  在巴黎,命運女神最後的敲門聲重重響起,梅肯同學在搬櫃子時腰肌嚴重扭傷,這一回他務必做個了斷,要不要繼續在安全生活中大吃止痛藥呢?劇透至此,我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情節上的精巧和「正確性」我就不再細說了,此片人物的塑造也著實高妙。編劇能用三指指頭一把掐住了人物七寸。單說梅肯對保持距離感的重視,一個片段就講了個清楚:梅肯和妙麗漸成朋友,她邀請他帶她和兒子去看電影,理由是生活在單親家庭兒子沒機會接觸成年男性,他興趣不大。當然沒什麼興趣,梅肯不想和妙麗走得太近,他根本不想和任何人走得太近,更何況她的兒子讓他想起去世的兒子,這樣的邀請對梅肯簡直太難。所以妙麗主動要求看電影的建議對梅肯來說是另一次繭殼上的敲擊聲,出於對梅肯性格的理解,幾乎可以肯定他會拒絕,我真正感興趣的是編劇會給梅肯怎樣的理由去拒絕?梅肯這樣回答妙麗:「我對電影沒什麼興趣,因為電影總是把人與人的關係拉得太近。」嘿嘿,這個理由······也算理由啊?放在兩人關係將近未近時去看梅肯的回答,表面上是狼狽不堪的不恰當藉口,本質上看梅肯對妙麗講的是真心話,他不習慣人和人的關係走到這麼近,近得像電影上一樣,那些電影對梅肯來說都有生搬硬造之嫌,他沒法快樂地享受那些編造。這個細節看似信手拈來,對梅肯的性格描寫真有畫龍點睛之妙。

  既然他會對她說真心話,她成為他的愛人也就順理成章。
  再說妙麗,妙麗的性格特點前頭有所介紹,看上去就是一個打扮艷俗的傻大姐兒,以致於有影評人認為她代表了男人的一種大眾口味:簡單的女人討人喜歡。其實真那麼簡單嗎?真不那麼簡單。梅肯可不是隨便忽悠一下就能搞定的普通男人哇。
  妙麗的性格得和梅肯妻子莎拉對照來看。先說莎拉,關係復合後她受不了梅肯的繼續保持距離,怒道:「你知道你這個人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話還沒到頭,梅肯像被針紮了一樣,強辭奪理把莎拉批駁了一通,看上去有點失控。先不提梅肯為什麼發怒,且看莎拉的反應,她一定要把話說完:「你最大的問題是把自己封閉起來,你認為人的心靈應該被封閉在一只箱子裡。」嘖嘖,在一系列敲打下梅肯好容易恢復脆弱平衡,把自己歸還給熟悉的婚姻生活,休生養息還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把傷養好,這莎拉就急不可耐地開口了。梅肯出於直覺害怕她挑破了保護殼,即刻用怒色把莎拉的嘴捂上。可莎拉不吃那套,她一定要把話說完。說話這件事,利害全在情境不同,有時候打破開窗說亮話才能卸下負擔。有時候一把把人推出窗外,你還管不管在樓下接一把呢?莎拉一把把梅肯推出窗外時,肯定沒想過他的疼痛。也是因為這種天份上的欠缺,她才會用「常識觀」去問梅肯,是不是因為妙麗的兒子讓他對妙麗唸唸不忘。

  而傻妞妙麗在這方面卻有種良好直覺,她事事主動,言語不做遮掩甚至顯得粗俗,但在關鍵點上給予梅肯的空間卻寬廣驚人。幾乎每次向梅肯提出進一步要求時,梅肯都會拒絕,但她從來給梅肯留下餘地,不指望他全按著自己的意思走。梅肯千想萬想,在門縫裡遞張信紙去說不想和她約會,因為約會讓他想起去世的兒子,那真是他沒法消化的痛苦。妙麗沒再談約會或兒子的事,而把他帶上樓,給他一張安靜的床,讓他好好睡一覺。這份體貼與安靜的尺寸,只有妙麗懂得,莎拉卻不能。她把梅肯安置上床後摘下耳環,耳環掉進首飾盤時發出叮噹之聲,那聲音的單純和穿透力不亞於去世的兒子的笑容。傻妞有天份,單純而不簡單的一個女人。

  說了半天轉回到周到旅客梅肯的旅行理論,遇到手足無措的意外時,要憑藉常識和直覺解決問題。梅肯的常識是只有十全十美的伴侶才能有美滿的婚姻,但這樣的伴侶哪裡去找,既然沒有完美的伴侶,就關起門來過相濡以沫親情多過愛情的安全家庭生活罷。但在命運女神不停地敲門聲中,直覺的力量又在不斷壯大:「就算自律甚嚴的商務旅客,有時也會無意間發覺一件非帶回家不可的東西。」那東西可能是笨重而累贅的一件大傢伙,甚至可能是巴黎餐廳裡的套餐,菜量大得無法吃完!當常識和直覺發生衝突時,要不要放下手裡的止痛片,要不要放下用來做自我保護的途中閱讀書籍?梅肯終於意識到「生活沒法做計劃,把它當成商務旅行來對待是個錯誤。」放下該放下的,帶上該帶上的,聽憑常識和直覺去解決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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