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遍觀後感：innermost being

不看小說，不可能理解電影。
庫布里克幾乎完全專注於故事的表象，將「夢幻」般的場景（小說叫《夢幻故事》）拍到極致。其實，即使導演有心，也無力把小說中最關鍵的內心獨白移到視覺形態里去。我猜想庫布里克乾脆放棄了這個念頭，於是在情節上也做了相應的變動，把一個屬於潛意識的故事「表象化」。比如Sydney Pollack演的富商，在書里不存在。他向Tom Cruise透露了「實情」，告訴他死去的女人就是救他的那個，但一切只是一場戲，那女人嗑藥意外而死。在書中，醫生Fridolin最終也搞不清那個女人是誰，她的死活，以及其他的一切，而正如他的獨白：發生了什麼他其實並不想知道。
只看電影，Tom Cruise的崩潰顯得難以理解。在書里，男主角內心演變的軌跡清晰可見：一個試圖在奇遇中滿足自己的人，屢屢受挫，最後以一種無情的方式——面具被妻子發現——被打回現實，而妻子不忠的性幻想不過是他邁向奇遇的幌子，至多只是催化劑。
原著小說的作者Schnitzler被弗洛伊德視作Doppelganger（即「平行的人」，影子或知己），弗洛伊德認為Schnitzler通過日常觀察就收穫了自己通過艱苦研究才能得到的結論。《夢幻故事》可以看作對某一種人（類似Schnitzler本人）潛意識世界的探索。小說結尾說出了這層意義：

（妻子）"...neither the reality of a single night, nor even of a person's entire life can be equated with the full truth about his innermost being."

電影中這句話改成了：
（妻子）"...the reality of one night, let alone that of a whole life time, can ever be the whole truth."

從innermost being到whole truth的改變就是書到電影的改變。庫布里克在電影裡創造了一個精緻的故事外殼，留下了殘缺的線索任人們胡思亂想。對庫布里克，形式總是先於內容，就像他的名言：
Real is good, interesting is better.

看小說的時候，我們腦中會有畫面聲音，但更多的是含義與心理活動。庫布里克所做的，是傾全力於前者，而把後者模糊化。
《大開眼界》是庫布里克最形式化的電影，形式之完美也不遜色於早先的作品，不過他留給了觀眾一個意義的空洞，必須由小說去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