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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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知道，這裡再也不會出現那個小小的身影。抱著娃娃，撲蝴蝶，用小扇子煽火爐，撐著一把很大的破舊的雨傘，吵鬧著要吃水果糖，把床單儅披風，歡快的跑著的，一路銀鈴似的笑聲，呼喚著「哥哥，哥哥」。
在媽媽被炸傷，又無力搶救而死亡的時候，哥哥就知道節子是他的全部了。只是心裏還有著希望，爸爸會幫我們報仇的。媽媽被擡出去火化的時候身上掉下了許多蟲子，一些蒼蠅在綳帶裏面蠢蠢欲動。
不敢告訴妹妹媽媽不在的消息，儅節子知道媽媽只是因爲身體不舒服才沒有回來的時候蹲在地上哭了。那個小小的身影。我想哥哥才是最難過得吧，再單幹上不住的翻觔斗，是試圖要把眼淚甩掉嗎？
當時的夕陽血紅血紅的。
還是決定搬出姨媽的傢了。那個比戰爭還冷漠的地方。
在一個廢棄的防空洞裏面，哥哥和節子建立了一個真正自己的傢，雖然時常吃不飽，但哥哥和節子之間的愛是完整的。
夏季的夜晚，儅他們把螢火蟲放滿整個蚊帳，照亮那一塊小天地，也照亮了他們心裏的那個小宇宙，最柔軟，寧靜的地方。前途應該還是光明的吧，哥哥開始回憶起在節子出生之前曾和爸爸一起檢閲過軍隊。爸爸的樣子真威嚴呀，是全家人的驕傲。
節子還是聼得睡著了，那個小小的身體。胸脯朝下的躺著。輕輕的呼吸。
回憶總是很美好的。
似乎一開始的時候就註定了這個故事是不會有完美的結局的，媽媽不會活過來，戰爭不會勝利，而一直被驕傲的爸爸也再不會回來。
儅你看到哥哥因爲節子生病而去偷別人的甘蔗，被抓到毒打，然後被送去警察局，一個人傷痕纍纍哭泣的時候，不動容嗎？
就同那個好心的警察說的：他還只是個孩子，你還想怎麽樣？
那個小小的身影，節子，躲在警察局的門口，看到自己的哥哥，只能是無助吧。
兩人此時能做的也只有抱頭痛哭。
節子開始全身長滿了溼疹，肚子也不舒服好幾天了。去看醫生的時候，醫生只是冷漠的說：沒有葯吃的。多補充營養就可以。
那時候的哥哥抱著節子憤憤地說：哪裏來營養呢？
對阿，哪裏來的營養呢？吃的食物都是哥哥在空襲的時候去別人傢偷的。戰爭帶來的僅僅是讓入營養不良嗎？
許多人在瞬間就變得冷漠了，人心的冷淡或許比戰爭來的更可怕。只是哥哥和節子仍然是快樂的。互相守護，在冰冷的世界裏互相取暖。
而螢火蟲仍在夜裏發出光亮。
但螢火蟲的生命也總是短暫。即使有愛。也敵不過貧窮，飢餓和命運。
節子不再説話的那天，哥哥取了媽媽帳戶裏面的錢，買了食物回家，也聽説了戰敗，日軍全軍覆沒的消息。
「爸爸是騙子！！」真是個讓人難以接受的消息阿。那個驕傲的人不會再回來了，再也不會有四個人一起的照片了。
連難過的時間都不能多，虛弱的節子還在家裏等著，她需要補充營養。
哥哥用刀破開西瓜，塞了一小片到節子的嘴裏：這次不是偷來的哦。
節子說：很甜，謝謝哥哥，這麽久來的照顧。
從此以後節子就再沒有說過話。
我以爲哥哥會哭，但他只是收起了那個媽媽留下的糖罐，然後看著節子在煙火之中慢慢消失不見。一定格，就是好久好久。
儅你看到路人把糖罐丟到草從裏，而哥哥再沒力去撿回來的時候，不動容嗎？在那個世界裏面，再不會出現哥哥背著節子走在小路上。
「我死了」哥哥在一開始就告訴了我們結局，只是永遠也放不下的還是節子的笑聲，在遙遠的地方呼喚：哥哥，哥哥。
再見，無能爲力的時候，或許我們只能說再見。
再見，再見。
再見，螢火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