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龍舞
2009-03-31 00:07:17
未能找到快意恩仇與歷史厚重平衡
2000年吧,《職業特工隊2》中,湯姆克魯斯赤手在千仞的懸崖上飛躍而過,接著一連串清亮乾脆的西班牙舞亮相在炫麗的舞台上,人一下就被震住了。
自此,忘記了那部電影故事的空洞與漏洞,遠遠沒有1997年《變臉》中尼古拉斯凱奇那種在困苦中扭曲與掙扎所帶來的深遠的印記。
早在九十年代前期,影評人評論同為香港大導演的徐克就說,徐怪才的電影作品時好時壞。常常他「肆意妄為」的作品就顯得特別出彩,整個片子都有著他的強烈色彩,把人帶入其中,許久不能離開,這些,就無需我來舉例;相反,徐怪才特別慎重對待的電影則經常變成他的滑鐵盧,比如他的《順流逆流》、他的《七劍》等等。
吳宇森與徐克不同,他對自己作品傾注的力道一直就不小,但他對自己的作品質量同樣常常無法把握,尤其是他面對不是他熟悉的香港市場,比如北美市場,比如大陸市場,前者有《終極標靶》乃至《斷劍》,後者嘛……我想說的就是《赤壁》。
2008年,《赤壁(上)》上映。我們記住了剛出生的小馬萌萌和周瑜諸葛亮鏗鏘的古箏。
2009年,大火終於燒到赤壁,我們只記得那個滿臉淡淡壞笑的曹操。
當周瑜與曹操不過在八卦陣上小小地交鋒一次,雙方還隔著一道赤壁天塹的時候,中國的人文、地理、旅遊乃至時事等等刊物已經將「赤壁」掘地三尺,做了不知道多少篇文章來。而《赤壁(下)》上映至今,彷彿失去了勁頭的眾多媒體除了摘錄網友的褒貶外,也不過是感慨一下吳宇森非凡的賺錢之術而已。
已經被央視版《笑傲江湖》培養出挑刺情結的觀眾與媒體,早就習慣了「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筷子罵娘」帶來的快感。無論是怎樣的大片,只要你擺出正經一點神氣,觀眾們就會較勁,而媒體們就會趕緊的派出記者去細數觀眾笑場的次數,去記錄電影的軟傷硬傷情商智商開發商……於是,任何板臉面孔的大片都會成為沒有娛樂精神的快樂盛宴。
這一次,人們本來期待著看一場受過好萊塢洗禮的國際大導演帶來的不同一般的「赤壁之戰」。只是,當沒了苦肉計的大火席捲了赤壁、布下反間計的周瑜救出了小喬、中了美人計的曹操失掉了頭冠……各種鏡頭閃過螢幕後,觀眾發現,能留下印象的東西竟然少之又少,甚至連台詞,觀眾也懶得去複述。
吳宇森沒有放棄他一貫的暴力美學,他也當仁不讓地將人們熟悉三國角度扭轉,將他以為的英雄與友情再次組合,將他以為的人性與戰爭重新黏貼,用衝天的大火加上高額的製作費來包裝起一道盛宴,呈現給觀眾。但是,有了白鴿,不等於就有了吳宇森的特色。就如同前面我舉的他在北美的失敗例子《終極標靶》,倘若一個沒有開電影開頭的觀眾,猛一紮入片中,看到結尾,除了對白鴿有些驚奇之外,他不會覺得這是吳宇森的電影。
江湖道義中的快意恩仇在吳宇森的《赤壁》中沒有展示出來,電影中的人物游移不定在憂國與友情之間,應該是與吳宇森的無奈有關。吳宇森曾經說過,之所以在好萊塢無法繼續施展自己習慣了的電影風格,是受到掣肘太多。《赤壁》這種受到牽制太多痕跡也很明顯。
如果把《赤壁》當成大餐,那麼這道大餐中,吳宇森一方面希望保留港式茶餐廳中一貫的爽快利索的飲食風格,可另一方面又被強行地加入了滿漢全席中厚重濃膩的味道,於是一道左右不是味的大餐就這樣被端了上來。一方面,吳宇森希望拍攝一部有著他對歷史全新解讀的,但又不會太背離大陸觀眾欣賞習慣的具備歷史厚重感的大片;另一方面,他更習慣於香港那種帶有鮮明特色的無所規矩的個人故事來拉攏觀眾的心。於是,就有了趙薇輕易潛入曹營與弱智的佟大為玩「越獄」,有了林志玲一葉扁舟「色誘」張豐毅的情節。
這類情節倘若放在正宗港產片,嬉笑怒罵中自然能讓觀眾俯仰不息,樂不可支。如今網路上流傳的梁朝偉當年那部惡搞三國的喜劇《超時空要愛》,放下一切裝腔作勢,圍繞愛情,將三國故事顛覆得無以復加。《超時空要愛》是香港惡搞教父劉鎮偉的作品,被他惡搞的最出名的是《大話西遊》和《東成西就》,後來他也承認他的《齊癲大聖》失敗之處是自己顧慮得太多了。
當然,這是閒話,讓我們看看吳宇森顧慮重重、兩面討好之後的結果吧。《赤壁》中,吳宇森在國家之戰中強行加入他的江湖豪情、義薄雲天的理念,可憐梁朝偉一臉的憂國思家,眉頭皺得比易先生還濃,也無法將江湖兄弟那種意氣風發與干係萬千百姓安危的大軍統領融合起來。更可憐的是小帥哥金城武,插科打諢之餘,俊目瞟瞟梁朝偉又瞟瞟孫尚香,卻始終找不到聚焦的準頭來。當兩個主角都那麼無辜地亂放眼神的時候,觀眾更加無法將自己代入故事,代入角色——也就是說,他們無法在電影中找到共鳴的人物。
我們說吳宇森的《赤壁》可惜了,可惜的就是沒有一個人物可以讓觀眾擔憂,這個失敗由於劇本中角色的設置,最終導致了演員表演的無所適從。
當初吳宇森選擇周潤發來演周瑜,梁朝偉來演孔明,應該來說是有眼光的。回想這兩個人物,在《辣手神探》中一個是神采飛揚大膽不羈的警察,一個是心事重重無法聲張的臥底,男人之間在碰撞中逐步心領神會乃至最後攜手共赴危機,那種細膩與真切很容易將觀眾代入其中,強烈地為他們的安危去擔憂。
毛澤東主席說「放下包袱,輕裝前進」,說得輕鬆,導演們畢竟不是偉人。想當初,香港年景最好的時期周星馳最賣座的電影《審死官》也不過是4000多萬港幣,已經不得了的多。如今當香港影視介面對大陸如此龐大的一個市場,即便是不很成功的電影,只要在大陸影院能上映,不少都能拿個千萬以上票房。那麼,如何才能進入大陸市場,既要照顧大陸觀眾的習慣,又要保留自己的風格特色,避免電影變成一種四不像甚至不得不自我閹割,就成香港導演們最緊急的功課。只是,這次的吳宇森只成功了一半——《赤壁》成了華語片中最賣座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