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之外 幸福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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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之外 幸福花開
                       ------《甜蜜蜜》
    看一篇文章，作者說，人有時候會被一時的心境所迷惑，把它作為理想，孜孜不倦地追求，如同《甜蜜蜜》中的黎小軍對妻子說：「娶你是我的理想」。
     我記得對白不是這樣，是在黎小軍對妻子說真相時，小婷問他：「你既然不愛我為什麼還要娶我？」黎小軍堅定地說：「這是我的理想。」
    還記得他這理想還是李翹告訴他的，黎小軍說：「我不像你，我沒有理想。」李翹告訴他：「你想把小婷娶到香港，也可以算是理想啊，就是小了點。」
    這個小小的理想，再加上李翹的所謂大大的理想，成就的並不是理想實現後過上滿足幸福生活的兩個人生，成就的是一段全世界都為之唏噓的動盪的十年糾葛。
    十年後，異鄉紐約的街頭，李翹停櫥窗前，看那見證他們愛情的鄧麗君去世的消息平靜地播出，一樣的，她的表情平靜不見波瀾。經過了這幾年的漂泊與找尋之後，她已經不是那個剛從廣州來到香港下了火車一切都是急匆匆奔泊的外來妹了，不再是那個懷揣著一時的心境當作理想，全然把心底里最想要的幸福置之度外的李翹了，過盡千帆後，她可以平靜地面對一切潮起潮落。我們感謝命運對他他們的眷顧，感謝陳可辛不像現實那樣殘忍。終於兩人轉過臉來，看到幸福，與理想無關的幸福之花，輕輕綻放。
    鏡頭外的我們，也終於像張曼玉那樣笑了，由衷的，滿足的，幸福的笑了。
    還有一些他們，即使臉上微笑綻放，淚水還是不自控地落下。他們一定在來時的路上將黎小軍丟了。

    1986年的香港是很多人的理想。黎小軍告別了無錫的女友小婷來到了香港。初來香港的他，是簡單而快樂的，在國歌配樂的一組鏡頭中，黎明將一個單純、憨直、被環境排斥於外卻不以為然依然寧靜快樂的年輕人演繹的精彩。那時的李翹應該在麥當勞拖地或者在外語學校擦玻璃，與唱著東方紅的黎小軍不同，她一定還是在念著隨口學來的英語。
    他們都是快樂的，都在為了自己當時的心境努力，努力工作賺錢，娶女友來香港；努力在香港紮根，成為受人尊重的香港人……能夠為理想努力的人往往是很容易快樂的。然而快樂唾手可得，而幸福有時候卻鏡花水月，遙不可及。
    如果他們沒有遇見彼此，會不會把這些心境一直作為理想？在理想實現後過上滿足的生活？
    黎小軍寫信給小婷：我要去一個無錫人都沒有去過的地方。如果小婷當時知道後來的事情，她坐火箭也要趕來阻止黎小軍。
    他們還是相遇了，陌生、喧譁的城市，找到可以平靜面對的人，怎麼也不會放手，即使黎明最初說，我怕不讓你佔便宜，你就再也不來找我，那我在香港唯一的朋友也沒有了。李翹明明是被震驚了，低下頭說：其實我在香港也沒有多少朋友。
    兩個孤獨的人糊里糊塗地吃了一頓團圓飯後，黎小軍是忐忑的，那封寫不下去的信似乎是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小婷怎麼面對李翹的問題，而最根本的不安來自於他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的心。當李翹說出最後的新年祝福是「友誼萬歲」的時候，原來應該釋然的黎小軍表情驟然冷了下來，發現自己對這個不安女人的愛在從心底慢慢升起，而似乎她並不愛他。當發現自己愛的人並不愛自己時，應該是這種表情吧。
    李翹最終明白自己心底的感覺我想應該是在那一刻，我最喜歡的一組鏡頭，深夜簡陋的小旅店裡，倦極了李翹還是不捨得留夜的錢，她躺在黎小軍的懷裡，享受最後半個小時的安眠。桌上放著黎小軍從師傅那兒偷來的為李翹補手的雞腳。黎小軍攬著她，在她耳邊用搖籃曲式的聲音哼著那首《甜蜜蜜》，手指在她身上輕快地彈著，告訴她夢見的就是你。黑暗中李翹陡然睜開眼，眼中除了盈盈要溢出的淚水，都是不捨與依戀。
    黎小軍同志啊，我來香港的目的不是為你，你來香港的目的也不是為我。
    李翹明白黎小軍擔負不起她的理想，而他的理想又是將她排斥在外的。在人潮湧動的香港街頭，李翹茫然四顧，如同她說的，我現在去哪裡在，要做什麼，我都不知道，我沒有安全感。但是她明白離開是遲早的。最終她無措地走進人群，消失在黎小軍的視線里。
如果故事到此結束，真的很無味。
    陳可辛還是溫婉的，沒有在此刻說再見，沒有讓他們兩個親口說再見，傳呼機傳出的再見，殘忍應該少些吧？
    兩個人的理想，似乎都實現了。那麼也該相遇了。
    在黎小軍和小婷的婚禮上，他們相遇。
    黎小軍落在李翹臉上的不轉移的目光告訴她也告訴我們，這個溫情的男人什麼都沒有忘記，而那時目光躲閃，拉出豹哥、戴著圓潤珍珠項鍊的李翹，是不是也想起了單車上一路紛飛的《甜蜜蜜》的歌聲，證券大廳裡融化了巧克力，還有小旅店裡那不成調的曲子？
    黎小軍說，你終於過上了你想要的生活。李翹再一次把目光躲閃了，她怕什麼？還是已經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她自己說的，我想要每天醒來都看到你的臉。
    黎小軍一直是坦誠的，再見李翹後，即使剛剛娶了小婷，實現他所謂的理想，他也明白不能再騙自己。他趴在李翹車窗外，等她一個回答。
    感謝那聲車響，驚醒迷濛中的兩個人，那隔著車窗的深吻成為電影中最感人的鏡頭之一。
    而此時的配樂，是鄧麗君的《再見，我的愛人》。
    在時代的浪潮里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為命運的弄潮兒，大多還是投身其中，隨波逐流。李翹，再堅強的女子也敵過命運的捉弄。跟隨豹哥逃命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並非她可以有的選擇呢？
我理解為，人有時候可以負於自己愛的人，而不願負於愛自己的人。李翹，留下在江邊等著她的愛人黎小軍，投入到那個為自己在背後紋有一隻米老鼠的落泊的豹哥懷中。那時她一定沒有忘記她給愛人留下的那句：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黎小軍一直原地等著，他慣有的憨直，看著載著愛人的船漸行漸遠，他生命中那叫做理想的東西也漸行漸遠，他一時的心境已結，剩下的是永遠的、似乎不可為的期盼。
    我驚訝於曾志偉的表演，在這部電影裡，我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身高，回憶起來，甚至覺得他異常高大。後來知道，曾志偉憑此片獲得最佳男配角。的確，不多的幾個鏡頭將豹哥刻畫的精彩異常。他對李翹的追隨、與黎小軍的故事心知肚明，在還能為這個女人遮擋一片天的時候，告訴她不要想別人的新郎，在落難後他扶著茫然猶豫的李翹說：傻丫頭，叫輛車回去，洗個澡上床睡覺，明天醒來，香港滿大街都是男人。
    我落淚了，不由自主的。在豹哥死於異鄉幾個毛孩子手中後，這淚水更是不可自控，像李翹再次看到豹哥背後的米老鼠時的哭，那樣絕望與無奈。
    黎小軍跟小婷說，我一直都不是個勇敢的人。然而他一直都是個坦誠的人。在李翹走後，他還是告訴小婷「我們回不去了」。就在那時小婷問他，為什麼你不愛我還要娶我？這是一個理想。小婷還是明白的，理想，與愛情無關。
    十年後，紐約的街頭，兩人終於轉過身來，相視而笑，滿世界春 花飛舞。
    電影又回到1986年，火車已經到站，黎小軍還是在睡夢中，黑白的鏡頭，光線強弱分明，一束光照在他臉上，他頭微揚，嘴唇微張，一臉寧靜。鏡頭慢慢的轉到他背後，李翹漸漸醒來。然後他們背對著彼此離開，進入香港。

    現在，終於，繫在他們身上的那根紅繩子，繞過了無錫、廣州、香港、紐約，繞過了那十年的歲月，繞過了那些掙扎和期盼，終於又在這個櫥窗前相遇。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