朧月夜
2009-04-02 01:20:12
二十四城•記
有時候真實很美,有時候過份的真實讓美不再真實。
一、我的歷史——「二十四城芙蓉花,錦官自昔稱繁華。」
在計劃經濟時期,大型國有企業鼎盛一時。工農兵階層工為頭,所以在那個時候的人們對於大型國有企業,尤其是工廠充滿了仰慕。而這些龍頭老大們也表現出了自己應有的身份,廠子裡不僅宿舍樓一棟一棟拔地而起,應有的設施如學校、供應店、菜市、食品加工廠真是應有盡有。
改革開放後,計劃經濟變成了市場經濟,很多大型國有企業因為發展的步伐跟不上社會發展的快速腳步,淪為了經濟的累贅。不少企業不是改革就是破產,空留著一大片的殘屋破瓦。潦倒之態將當年的風光掩埋得無影無蹤。
我和爸媽也曾是大型國有企業中輝煌的一份子,我爸是鐵路局的。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們家住職工宿舍,4層樓的紅磚房一排排得意洋洋的駐立在那,出門不多遠就是鐵路局自己的公園,還有供應舍、食堂、健身中心、澡堂、閱覽室……
那時的我們與這座城市隔離,生活在自己的小社會中嘲笑著周圍的小平房、茅草屋,每當別人花2角錢買冰棍的時候,我卻大搖大擺的捧著汽水到處招搖,要知道免費的汽水只有我們那才有的……
我還記得,那時候我媽在做街道主任,也就是現在的社區主任。我們家生活的優越,那真是說不出的精彩。別人加連錄音機還沒備上的時候,我家就有了電視機、錄像機;別人家的小孩身上還是媽媽、阿姨幫做的布衣服的時候,我腳上就穿上了達芙妮。
想想過去的生活,按我父母的話來說,真是風光無限好。
後來鐵路局沒倒閉,但是食堂沒有了、供應舍倒閉了、學校也給合併了……很多的事情已經物是人非。
二、殘留的輝煌——「僅你消逝的一面/已經足以讓我榮耀一生」
桂林是個小城,所以很多企業都還在。桂林雷射所,類似於成發集團的超級企業;桂林電科所,生產民營產品的大型企業;桂林電容器廠,桂林自有的大型生產企業;桂林工具機廠,桂林本市最牛的老牌企業。
他們都曾有過自己的天地,如今除了工具機廠和電科所,其他的企業恐怕除了宿舍已經沒有什麼是屬於自己企業的了。
記得自己曾在街道辦做過綜合治理的專員,常常去工具機廠的人有所聯繫。常可看到廠子裡的職工和家屬在自己的菜市里買比外面便宜很多的菜,斤兩從來不缺;在自己的食堂里吃比外面便宜50%的米粉,菜還給得特別多;當市價的饅頭6毛錢時,那裡還是2角5分一個,而且個頭大、料紮實……
桂林工具機廠佔領了桂林兩個不同的地方,一個是風景優美的公園景區旁,一個是桂林鐵路局不遠處的大塊土地。它曾經一度幾近荒廢,而如今靠著改革和自力更生,終於又闖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生活在這塊小天地裡的人,依舊眼比他人高的審視著外面的世界。
在我即將離開工作崗位的時候,據說工具機廠把一個廠區賣掉了,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在它被賣掉的土地上,建了一個小區。名字我不太記得,但是據說叫價很高,而且很漂亮,屬於開放式高檔社區。
而原來那間很便宜的食堂,也因為不能滿足現在人的需求而給關掉了。工具機廠就像一部過大的機器,雖然轉動得還很順暢,但是零件在一顆顆老化……
三、華潤·二十四城——「我們曾經做過的和想過的/曾經想過的和做過的/必然漫開/漸漸地淡了象潑在石頭上的牛奶」
賈樟柯比馮小剛聰明,他不在自己的電影裡植入太多的廣告。只要一個又大又方便的就好,華潤·二十四城可以被任何一個樓盤取代,但是因為他的捨得才有了電影裡隱性企圖的誕生。
賈樟柯不是成都人,對成都不了解;不是大城市的人,對大型國有企業不了解。於是他帶著一對人馬,扛著攝影機和道具來到成都,與一個詩意的作家一起杜撰了這一場美夢的始末。
幾個被採訪的對像是40萬字堆砌起來的,所以故事無可挑剔。可惜了演員,或許因為出名,所以有了很「演」的嫌疑。儘管如此,我還很喜歡這部電影,勝過喜歡《三峽好人》,也勝過喜歡《世界》。但是圓滑後的《二十四城記》總還不如過去的《小武》、《站台》。
最喜歡影片中風騷得俗氣的市井小民—「小花」,陳沖的演技真的很好。那愛出風頭,說到自己的過去風光就喜上眉梢的樣子特別可愛;一口溜溜順的上海話裡充滿了風情,彷彿在她的骨子裡裝滿了需要展示的「味兒」。
更喜歡那些不知名的演員,尤其開頭的時候。兩個平民得過眼即忘的被訪者的演員,演戲時流露出的情感,把我感動了。第一個出場的工人,在撫摸師傅蒼老的面頰和頭髮時的啜泣;坐在公車上的中年婦女,比手劃腳、有些語無倫次的述說都活脫脫的闖進我的印象里勾起了記憶里被塵埃掩埋的一處角落。
如果不是因為這部影片,恐怕我已經忘記了自己童年時期的驕傲和那些企業的榮耀。
四、只是一部電影——「葉子雖然繁多/根莖卻只一條/穿過我青春的所有說謊的 日子/我在陽光下招搖我的枝葉和花朵/現在我可以枯萎成為真理」
賈樟柯是想讓世界人民了解更真實的中國嗎?
還是想讓中國的觀眾留有更多的記憶?
「整個玻璃工廠是一隻巨大的眼珠/勞動是其中最黑的部份」在中國電影工業這巨大的玻璃工廠里,賈樟柯質樸的作品確實是最黑的那個部份。至於黑的內容,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可以看出,賈樟柯拍攝這部電影時確實巧用了心思。不知名的兩個角色在影片之初的講述似乎與他們無關,有關的是成都機械廠的生命;後來有了呂麗萍,她把成發集團的前世今生連接了起來;至於陳建斌和陳沖,他們是成發集團的味兒,裡面的故事實在太多,他們只能作為代表;最後,太年輕的一代人,已經不太能解讀這個計劃經濟時期的符號,他們只將它當作一個故事裡的背景。
從過去到現在,《二十四城記》像本歷史書,灰塵撲撲又耐人尋味。不過它終究還是一部電影。有時候真實很美,有時候過份的真實讓美不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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