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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能七九西

2009-04-02 11:14:50

無關革命


Dead Poets Society或許可以說是任何正在青春期的學生看過之後都會熱血沸騰的電影,只為自己沒遇上Mr. Keating這樣以為老師而感到遺憾。影片的主題或許並不新鮮,尤其是導演將背景設定在五十年代的美國,正是在「傳統」與「叛逆」之間交替抗爭的時代。正如Stephen Brie與David Torevell的Moral Ambiguity and Contradiction in Dead Poets Society一文中說述,不僅導演Peter Weir在Dead Poets Society之前的作品都具有著相同的精神主旨,早從1950年代起訖,對於個人主義的追求,同體制化的對抗的關注,更牽涉到青少年教育方面的作品,就不在少數。在Dead Poets Society又能挖掘出什麼新的思想,或者有什麼值得反思呢?

讓Dead Poets Society值得爭論的焦點,集中在影片的高潮,Neil的自殺事件上。對於自由和個人解放的追求,尤其是以基督教的觀點來看待這部影片,究竟該作何種詮釋呢?Brie與Torevell在文中提出了針鋒相對的兩種觀點。一則是顯而易見的單方面歌頌,Mr. Keating基督一般的愛和引導使Neil如同殉道者一般,以自己的生命捍衛了追求生命真義與珍惜時光的信仰,而自殺這一行為在這個寓意之下則不值得過多重視;另一方面,Brie與Torevell援引不少作者的觀點,認為首先Keating的教育就值得參考,究竟是出於真正的愛,或是另一種灌輸,使那些尚未有自己的價值觀世界觀的幼稚學生一味盲從,畢竟這個世界所需要的不只是理想主義;那麼如此看來,Neil最後的死就是在絕望之中無助的自棄了,而Keating則為這個無謂的犧牲應該擔負責任。該文似乎將如何評判這部影片的觀點,完全置於對Neil自殺事件的評估上,正因為如此,作者也只好在結尾得出一個模糊不清的結論,因為對自殺問題無法給出清晰確切的結論,所以該電影也只好被定論為「在道德上模糊不清自相矛盾」。

該文作者對於Neil的死亡事件的看重,我認為言過其實。無論如何,無法否定的是Mr. Keating在片中精神導師般的形象。從影片一開始的開學典禮起始,導演就不斷地強調Welton學校的體制化,甚至進化為儀式化的形象。新生入學與家長的依依惜別,嚴格而死板的學校規定,甚至連吃飯時都不可隨心所欲地交談,學生們也暗自偷偷打校規的擦邊球……而在Brie一文中也提到的,拍攝開學時的樓梯與走廊的360度仰拍,給觀眾製造出一種「幽閉恐懼症」的感覺。相形之下,這不像是一所高中,更像是軍隊,或者監獄。Keating的闖入,給學生帶來的不僅僅是可以做許多原本不敢做的事。好比Keating帶領學生們走出牢籠一般的教室授課,導演不斷地強調的是Keating給學生帶來了新的思考人生的方法與可能。Keating對抗的是否僅僅是Welton所代表的體制,而要替代為他自己的體制呢?我看並非如此,Brie諷刺地在文中提到Keating自己擁有一套理想主義的世界觀要推銷給學生,可看他一生似乎也不成功,只當得一所中學老師。但在電影中,導演也曾細心安排學校年鑑中關於Keating的介紹,不僅是校足球隊隊長,校刊編輯,入讀劍橋大學,而Keating在一場與Neil對談的戲中,也可感覺到他明明事業有成,更有愛妻在倫敦,所以才讓Neil質問為何他寧願在這個沉悶的高中教書,實在太屈才。由此可見,Keating並非一個失敗者,利用無知的學生來實現自己的烏托邦。

值得注意的是,在年鑑中,竟然也提到Keating曾是Dead Poets Society成員之一,可見這個在之後要被學校嚴厲取締的社團,明明曾經還能登得大雅之堂的。不知道究竟是Keating改變了,還是Welton的優秀菁英最終導致它僵化了。或許Keating是一個改革者,但他不是一個革命者,他也是繼承著Welton的精神成長的,不然他也算不上Welton的驕傲。而那班學生也確實如同他的跟隨者,導演著墨突出Keating教學的儀式化,好同Welton的儀式化相對,但不得不注意的是,Dead Poets Society的成立是學生自己發現與主動成立的,對於Charlie的莽撞Keating也並不認同,在Neil與父親因為演戲的問題而起了矛盾的時候,Keating的談話可以說是鼓勵Neil繼續追尋自己的夢想,但並非一味鼓吹他同自己的父親硬頂,他的建議實在也算得上睿智溫和,擔不得Brie文中指責的教唆一名。Keating給學生留有了相當廣闊的自我選擇空間,在這種角度上來說,把他看成純粹同Welton傳統體制的對立面,是不在一個平台上的。他或許要對抗對人性的壓抑和控制,但絕不是一所學校一種體制。

在Keating和他的學生的互動之間,故此看來或許頗為讓人聯想到耶穌與他的門徒,一樣無限付出的愛,一樣給予了他們許多思想上的衝擊與挑戰。那麼既然耶穌的門徒也參差不齊,在定位準了Keating究竟是怎樣的位置,也就能夠些許明白那班學生的諸多反應了。Neil或許是反應最積極的那一個,最後卻走向了悲劇,我想影片導演並不對Neil的自殺抱任何鼓吹或者貶抑的態度,對於一個中學生而言,在自我掙扎追尋的過程中,難免會陷入失望和混沌中,但缺乏了指引和幫助的情況下,(在Neil與Keating談話完畢之後,直到片末Keating收拾對象離開Welton,他再沒有任何發言與表達的機會)他不可避免走向絕望;同樣對於一向玩世不恭的Charlie,他也算是夠活躍的,但是Keating或許從未發自內心讚賞過他,他也從未明白Keating教導的用心與真義。所以,令觀眾意想不到的是,最後影片將重彩留給的是一直默默無聞的Todd,他像是一股暗流,默不作聲地一直處於從屬位置,卻悄無聲息成長地最茁壯紮實而勇敢,令人喜出望外。

寫到這裡,不免讓我想起新約中耶穌撒種的比喻,「撒的時候,有落在路旁的……有落在土淺石頭地上的……有落在荊棘裡的……又有落在好土裡的,就結實,有一百倍的,有六十倍的,有三十倍的」。如此看來,就能夠明白,當Keating似乎看來失敗地離去,面對著這一班站在桌子上的學生時,那一句意味深長的「謝謝,孩子們」。對於他來說,他深感他的任務已盡,即便最精彩熱鬧的戲與人物都已經落幕,在經過妥協,面對嚴峻的未來之後,仍能夠「溫和」地堅持著的,就是落在好土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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