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已成往事

    當你覺得懷才不遇，請看《色情男女》。

    今天是清明。艾略特老早就說了，四月是個殘忍的季節。這句話在現代被一個絕代風華的男人的諷刺劇重現了。回過頭看很多他的電影，我總會覺得整個片子是他一個人撐起來的，如果沒有他，那些電影至少都會降低一個檔次。

    我在小的時候，總是不重視表現者的能力。常常跟姐姐和同桌爭執對於歌曲來說，詞，曲，歌手三個因素哪個最重要，我從來都覺得歌手是誰是個無所謂的事情。是他讓我相信我表演者的存在的意義，雖然我總將信將疑，而他六年前的縱身一跳將我徹底說服。我總是自我勸服那是個玩笑，是個鬧劇，是他人生最激烈的一場戲而已，就是拒絕現實。我從來都拒絕現實，當我碰巧不喜歡面前的這個現實的時候。從他離開的那一天起，直到現在，六年多了，一直不接受，以後也會如此。

    尤其當每年那些連篇累牘的紀念活動和影像在我面前漸次呈現的時候更是無法說服我這個人的徹底離去。我從來不試圖掩飾自己對這個人的心水是在他離開人們視線之後，因為我的高中之前的歲月幾乎沒有一點注意可以奉獻給除了一個人以外的任何東西。我不為此感到可恥，但想想會好奇，如果不然的話我必定不是現在的這個自己。

    第一次是《阿飛正傳》，我穿梭到那些狹窄的出租屋，一碟一碟的翻，老闆很好並不介意我翻亂，父母更好，最強大的包容，從來不幹涉我自己的喜好。江南的雨沒完沒了，卻恰恰就是那電影的情緒所在，關上DVD，我癱坐在沙發上望著屋簷上的雨和灰沉沉的天，很久沒有言語。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而已，那年我高一。

    後來跟他有關的印象都是在那現在已經被拆掉的望得到屋簷的小房間裡的。而時間，對於這個人和我之間的關聯如何產生反作用力是在之後的很久我才知道。畢竟一方已經再也不能開口，我只能獨自參悟。

    後來，我離開家，來到了北方，開始一個人孤獨的上學。習慣被朋友寵愛的連上廁所都要人陪的小女孩來到北方不費力氣的習慣並喜歡了孤獨。平生第一次剝雞蛋，第一次刷飯盒，第一次洗衣服。然後的然後，我過得寂靜無聲，沒有大悲大喜，無論是受到挫折還是面對肯定。就像我寫文章一樣，我的靈魂始終是散掉的，所以就不容易有噴薄的感情，把自己的一切克制在一個安全的範圍內，住在一起四年的六個人彼此之間其實並沒有任何深入的了解，如果不是住在一起走在學校里巧遇我都不見得會打招呼。屬於被寵愛的小姑娘的戲碼再也不會上演：我不會再為了三個人走在一起忽略我而綿綿哭泣幾個小時，不會為了別人的冷言冷語而介懷感傷，不會為了別人不知根知底的言語辯駁自己，也不會為了某些淡去的緣份而遺憾難過，因為我統統不在乎。喜歡我討厭我在乎我否定我認識我不認識我記得我忘記我，愛咋咋地。

   直到這個春天，某次shower冥思的時候，我恍然大悟這一切一切的不在乎也都來自對現實的拒絕。當我走在這個學校里感覺不到任何的歸屬感留戀感，以為自己沒有付出沒有收穫能量守恆的時候，當我自始至終拒絕板上釘釘的事實的時候，事實也選擇拒絕我。所以感覺不到歸屬感留戀感不是我的超然，是這個地方對我的冷漠給我的回應。

   無數的電影裡，他把現實活生生的撕給我看的時候，我都拒絕了，所以也就慣性的拒絕了他的離開。當然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而已，只要可以，拒絕的生活又有什麼問題？問題是如果我什麼都拒絕，我在這世上的日子也就game over了，而這地步是我還沒有清澈到可以接受的。

   《金枝玉葉》是我所看過的有他的笑容里最喜歡的。最簡單的理由就是因為他在那裡面帥的讓人流口水。雖然很多人認為這是個搞笑片，陳可辛特別坦誠特別直接也特別現實，勝過後來的贏得聲名鵲起的甜蜜蜜。我永遠記得他和袁詠儀坐在琴凳上彈追的那個眼神，我知道他接受了屬於自己的現實，自然地不知不覺中，沒有人看得到的但都可以想見的掙扎和困難都被他處理的四兩撥千斤了。就像林夕寫十年一樣。

    還有兩個月就畢業了，7202的人可能n年後走在街上認不出彼此，認出也許不一定會打招呼——這是N年後的現實。我們住在一起四年，彼此的生活習性癖好軼事都原是最私密的最不該讓外人知道的竟在六個人的範圍內共享，這種一生僅此一次的親密度也是真實的——這是現在的現實。四年前，從未想過會和另外一個人每天都在一起把自己最無賴的一面呈現，現在這卻是我在一大堆屬於自己的現實里最喜歡的一個現實。

    所以我是不公平的，只笑納自己喜歡的現實而過濾不喜歡的。就像自然法只接納道德上善的法律而排斥不善的，這是不公平的也是對自己無益的。

    他走了六年了，我也走到了六年來最無措的時候，就在這個當口上看了色情男女，像是爾東昇的自嘲，看到了失業一年的導演拍起了三級片，掙扎痛苦錯落迷惘都明明顯顯，他接受了，因為比起劉青雲跳入海中棄世的行為，他覺得自己有別的選擇，not better, at least not worse。就像鬧將中的小孩子，看到了繼續哭鬧也不會獲得自己想要的玩具，他就不鬧了。

    人都是不喜歡長大的，不然就不會動輒男人有戀母情結女人有戀父情結，可是我們的手上沒有魔球。面對一天天的變化是唯一能夠證成的永恆，何況這個現實並沒有那麼的鮮血淋漓。

    但在這個四月我依然拒絕他離去的現實，當他已經一念之間捨棄這個世界的所有現實的時候，我還想苟延殘喘的為他牽引，也成全自己一切的無法拒絕，當它們並不那麼面目可憎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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