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
2009-04-08 03:51:25
再見,我的痛苦與哀傷
「我很確定我會再陷瘋狂,我們一定熬不過又一次的煎熬.而這次我將無法康復,我開始聽到囈聲,也無法專心.所以我這麼做似乎是最好的.你給了我最大的幸福,你已竭盡所能,對我付出一切.我知道我毀了你一生,沒有我,你就可以海闊天空,你會的,我知道.我連一封書信都寫不好,我只想說,我一生幸福都是你賦予我的.你對我百般忍耐,亦對我體貼無以復加,我早已一無所有,除了知道你對我的好.我不能再拖累你的一生,再沒人能像我們這般曾經擁有如此幸福.」
這些話作為女主人公伍爾夫的遺言,算是對丈夫的一個交代,是在交換彼此內心的位置,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經過內心反覆斟酌與修飾過的。一個人絕塵而去,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必須面對那個空白的位置,和隨之而來的苦痛,活著的人更需要安慰。也許正基於這一點。她才會如此平庸地定義幸福。真實的情況是在她平靜安逸生活的表面下,對生活更深層次認識的無法解答,更大的困惑,與無法擺脫的生活的桎梏,這些都是她為所謂的幸福付出的代價。起初,我也為這部片子所困惑,以為它是部愛情片,但隨著故事情節的向前發展,我發現其實不然。
這部電影的敘述方式很有特色。它是圍繞著三個女人的一天平行展開故事情節的。是她們各自分別的一天,是一個人一生中關鍵的一天,也是必須面對的一天。這三個女人有各自的生活背景,生活空間,生活方式,也是有著各自不同職業與身份的女人。而且,三個女人生活的年代跨越非常之大。但影片通過女作家伍爾夫寫的一本書達洛衛夫人,把她們決定命運的一天神奇地聯繫在一起。
達洛衛夫人決定自己親自去買花,女作家伍爾夫在某個清晨起身,終於落筆,寫下這句話。而多年之後的某個清晨,一個叫蘿拉的家庭婦女在床上,讀到了小說里這句話,很顯然她已經融入這本小說里,找到書中的人物與自己內心的契合點,並與書中的人物心靈是相通的。而接著,是一個克拉麗莎的女編輯,她的生活也是從某個清晨開始的,她說了一句與達洛衛夫人同樣的話,她要為即將舉行地聚會,親自去買一束花。在欣賞影片一開始,區分開這三個女人在生活時空上的不同是很重要的。這彷彿某種糾纏的情緒,它們互相吸引,凝聚,像亂麻一樣,但是它們又是各自分別的,獨自存在的,儘快地剝離,辨析,是很有必要的,而不是過於沉迷於謎團本身,為其所俘。
生活中,我們要面對很多問題。多愁善感的人,更容易為其所傷。生活中各種各樣的困難反而會讓我們停駐下來,凝聚在一個確定的點上,想方設法,面對與解決,這可能會耗盡我們的一生,因而也使得我們無法有更深層次的求索與追求。也可能不會完全是這樣的,仍會有人跳躍式地向前奔走。以一種熱烈的虛假的姿態,捫其門。但影片中三個女人面對的問題,很顯然,不是來自簡單的物質生活上的無法滿足。甚至,也不是情感生活上的。她們身邊並不匱乏愛。從根本上說,應該是對精神世界的未知與不滿足。是一種強烈的自我使命感。
人類生活必須有所依附,這依附本身既是一種屏障,又是一種約束。記得張愛玲就曾說過,婚姻制度本身就有不合理之處。但這個女人,一生結過兩次婚,兩次婚姻生活都不好說是幸福美滿的,不過是受其誘惑,不過是不甘心,不過是不得已吧,這個對人情冷經暖世態炎涼一直抱著冷眼旁觀態度的的女人,也對婚姻生活有過不切實際的幻想吧。說起來,這幾個女人的命運要幸運的多。這部電影中男主角,有兩位男士都是對自己的女人體貼入微關懷備至的好丈夫。但也許是因為電影只截取了生活的一個小片段,為此我們看不到他們生活的全部。另外一位是詩人,雖然身患絕症,卻是女編輯內心的精神支柱。特別是婚姻生活中的兩位男士,他們為自己的女人構建的家庭生活,幾乎讓人感覺完美的溫馨的。儘管他們並不了解自己身邊的女人,女人也在刻意隱瞞自己的心,但是很明顯,他們都是普遍意義上的那種好男人,好丈夫。隔膜的是他們的心。心是最不容易交流的。
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這兩個女人,幾乎是在同時(實際情況是歷經多年的前後),分別想到要用死解決這一切。生活中我們必需要面對,去解決問題,可是到最後我們還是要放棄。總會有人要死,必須去死,用死來對照我們的生。這是故事中的女作家伍爾夫說的,她真的用死結束了她內心無法面對的一切。而蘿拉這個看起來性格溫嫻靜的小女人,在赴死的那一刻,又選擇了回來,她是折衷的,不徹底的,她選擇了逃避。她拋棄了家庭與兩個年幼的孩子,去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擁有了所謂屬於自己的生活。這種行為緣於對自我的放逐,但更是極端不負責的,自私的。克拉麗莎在這一天中經歷的是男友的離世,她的男友是個詩人,更是一個需要照顧的病人,多年來她一直照顧他的生活。在她為他興高采烈地準備一個慶賀晚宴的一天,這個男人終於選中了這一天自殺。這使得這一天被記住,更像一個值得慶祝的節日。她經歷了一個人的死,但是她還活著。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同性女友和女兒。
其實,每個人的每一天都會有情緒的波動。生活中不乏這樣的波動。一些無緣無故的小情緒,一些會觸動我們敏感神經的細小的感覺。有時候,它們蜂擁而來,卻又會悄無聲息地消失;有時候,它們會互相碰撞,衍生,匯聚成為巨大的波瀾。有時候,它們會抵達內心的深入,成為自我的痴迷與幻覺。伍爾夫更像一個執著與痴迷與自我幻覺中的女人。類似的女人,都會在不經意間走進她的生活,走進生活的死胡同,走進對自我身份難以確定的一個迷惑的怪圈。生活的痛苦與哀愁,這幾乎是生命與生俱來的。而本片中的女性意識,讓它獨具特色的同時,又有了某種狹隘的自我約束性。
因為這部電影,我在網上搜索了一下女作家伍爾夫的生平,在文字介紹的一旁,是一張漂亮女人的肖像,對著這個世界側過臉去,可以看出,她的鼻樑很高(據說伍爾夫的扮演者為此還特意墊高了鼻子),是個臉龐清秀而安詳的女人。這與影片中表現的伍爾夫的沉鬱而深邃的面目風格很不同。一瞬間就能凝聚成永恆。但沒有什麼比真實更加永恆。這就是我們想像中的伍爾夫。一個才華橫溢的女人,最後選擇自絕於人世的伍爾夫。她,或者她們正輕輕地向我們揮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