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

話說有個小院，話說有群小孩。

我就是其中的一個，現在，由我來講故事。

    話說那個院子，後面一排並起三間平房,中間一個大門,不過一排兩麥克的柵欄隔開，塗著藍色的油漆留下寬寬的縫隙，縫隙的後面，露著一個個趴著向外瞅的小號腦袋。老師用簡單的方式描述著柵欄外面的世界：有買賣小孩的拐子，有可怕的二號病，但從來沒有阻止的掉那些眼神中露出來的溜出去逛的渴望。

    似乎牆上有小紅花，有排行榜，可在那從沒見到我的名字，僅僅對那面牆留下淡淡印象。

    話說有一天，我在幼稚園炕上，被阿姨一把扯到了地上，只是因為有個親戚的孩子需要上炕。恰恰被來接我的媽媽看到，於是不再被遺忘，每次她說到此，總耿耿於懷，而我，至今都覺得她反應過大了。
    這是冬天的一天，典型夏天的一天，大概是這樣的：每天中午，每個娃都要睡覺，一個小床睡兩個，必須睡到三點，天，多麼難熬的時光。在床上翻來翻去，直到熬到放風的那一刻。不知道是那時候強烈的逆反印記還是怎樣，總之，現在的我依然討厭午睡。一張床困住了一個人（也許是兩個人，呵）。
    吃喝拉撒都在裡面，起碼對一些娃是那樣，比如小的娃，比如病的娃，比如阿姨自己的娃。吃喝的東西，我是一樣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那一個個空空白白的小小茶缸。(可憐見，那時候一定經常沒水喝，記得那樣深刻...)拉撒在教師西面的小廁所里，那特別的水泥石灰味道，飄蕩到如今。

    小孩子總有覺得詭秘費解的東西，比如，生病了、出車禍了再也沒回來的小夥伴。特別是早幾年的傳說中的鼕鼕茜茜，有鼻子有眼，可就是從來沒見過，生生的沒了。似乎浮在身邊。

    小孩子總有覺得自己象大人的時候，比如頭天晚上去了電影院，第二天，說起來電影，情節是說不清楚的，人名也是惘然，可就是知道簡單的好人壞人概念，「誰要當好人？」應者雲集，落單的只能被扣上壞蛋的頭銜。多年以後發現，這遊戲在坊間流行依然。

    小孩總有哭的時候，我看到別人哭的時候，是打預防針的時候，哭成一片，莫名其妙，有啥好哭的呢？還有一次，是記得我把一個小娃鼻子給弄出血了，可憐的沙鼻子，弄的我也沒好結果。在那個院子的幾年，真不記得曾經哭過，難道被自我某種心理給抹去了？哪怕是跳桌子，踩空而狠狠磕在臉上，疼的蹦來蹦去，也沒哭過。哎，我現在都沒那時堅強，我只記得當時若是哭了，估計還要挨第二頓打：讓你不老實瞎鬧！於是拼命忍著。

    小孩也有寂寞的時候，話說有一年的一天，據如今的我推測，根據印象中的天氣和事情本末，應該是五月末的某一天，頭天下午犯了個事，一個阿姨說，你明天不用來了，園裡要組織活動！我也釋然，既然是懲罰，那我就認了，第2天早晨，我媽上班路上把我帶去幼稚園，到門口順便遞給我根油條，我向後退著紅著臉不願意進去，一面是母命難違，一面是看老師沒啥反應，就悻悻的跟在隊伍的裡面。那一天，是去少年宮，我在後排椅子上沒人問，台上面有領獎狀的，當然我們園裡也有娃娃代表，我記得我一直在後面的椅子上翻啊翻...

    小孩也有害羞的時候，體檢到了，又是夏天，個個被喝令主動扒光自己，上秤過磅，體重都是無比準確，全是淨重，沒有毛重。旁邊站了個女生，我卻要主動扒光，真是難堪難看。紀律高於一切，結果說明一切，記憶到今天更說明一切。

    小孩也有犯政治錯誤的時候，不過這自然是在阿姨帶領之下了。那是一個下午，那是一節音樂課，老師坐在風琴邊上教我們唱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結果她唱反了：沒有新中國就沒有共產黨，自然我們也跟在後面反著唱，那阿姨突然意識到了，嘿嘿一樂，我們也似乎覺得滑稽，也在後面轟然大笑，其實哪裡知道究竟怎麼個可笑法，當時還覺得反著唱更順口...其實怎麼唱都沒錯，成王敗寇，不是嗎？

    院子的主路兩旁，是兩排高大的梧桐樹，多少年以後，其中一個小孩再看那樹，似乎不那麼偉岸，但卻茂密如舊，院子沒了，梧桐樹還在，旁邊依舊熙熙攘攘，小孩換成了商販。當年過家家的場所，成了成人的家家。

    再然後多少年，樹沒了，那塊地圍起來了，開發了，拆遷了，故事講完了。



P.S.
幾日前回老家經過舊地,寫幾行紀念/念叨下。有啥好玩的舊事,想起來再補充吧.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