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直太寵著賈樟柯了

這個電影，可以邊看邊寫影評。你不需要看，畫面基本不動，所以，聽就行了。導演不就是想讓我們聽嗎？那個在公交車上接受採訪的女人，操一口地道的東北口音，不斷地重複著某一句話，好像這樣能博得更多的同情。偶爾黑屏，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毫無必要，像賈樟柯初期作品裡的長鏡頭，毫無必要，而且多此一舉。玩長鏡頭，賈樟柯不行。揭露社會現實，三峽好人算是高潮了。從各方面來講，三峽好人之後，賈樟柯不行了。我們對他的電影的期待，其實更多的是對他這個人的期待。我們愛他本人，要勝過愛他的電影。下崗這個問題很老了，90後的小孩都快不知道這個詞了。當然，想法是好的，比如我們不該忘記文革。文革的電影多得很，拍得不錯的也很多。下崗其實就是失業，不過在中國不叫失業，叫下崗。後來又出了一個詞，叫下崗再就業，於是社會主義就是好，就是好來就是好。呂麗萍說，你得叫我奶奶。於是，人家叫她奶奶。呂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得人很煩。賈樟柯拍下崗，當然，想法是好的，不過為什麼非得拍紀錄片？電影看到三分之一的時候，我想，大概是紀錄片好拍吧。找幾個演員，攝影機往旁邊一支，行了，說吧。當然，說得時候最好聲淚俱下。所以演員的演技很重要，表情表演要過關。陳建斌不錯，手勢很豐富，這我們是知道的。不過，安東尼奧尼的紀錄片就不這樣，比如那部一直被禁的《中國》。不知道賈樟柯有沒有崇拜過這個社會主義的敵人？
其實我覺得，值得揭露的社會現實挺多的，賈樟柯喜歡拍什麼，不關任何人的事，用什麼方式去拍，更不關別人的事，只要有人肯投資。但我們也總有失望的權利吧，作為觀眾？片中的音樂不用港台流行歌曲了，用日語歌。賈樟柯不是以前的賈樟柯了。他的電影我最先看的是小武。當時我覺得還行。後來看了世界，感覺一般。我不相信。於是又看了三峽好人，很不錯。就看站台，看任逍遙。後悔了。特別是任逍遙，煩死裡面的長鏡頭了。不過還不死心，就又看了二十四城記。沒幾分鐘，我就開始寫這篇文章了。恩，好，開始放港台音樂了。大雜燴？還有越劇，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紅樓夢，葬花！陳衝！性感的陳沖沒有哭，而是一直在笑。並且，一邊笑，一邊發騷。你看她那姿勢，還不斷提到她自己的名字，假裝矜持的樣子——終於看到這片子的亮點了！我們太愛賈樟柯了，以致於我們以為他的電影會永遠跟我們所期望的一樣好。或者說，我們一直太寵著他了，所以他有點飄。出了名發飄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們要理智，不可以始終對一個導演期望太多。我們期待陳凱歌，最終被無極傷了。其實陳凱歌拍完霸王別姬突然死了，那他就成一個神話了，多好。當然，我沒有想讓他死的意思，也沒有影射賈樟柯拍完三峽好人就死的意思。好了，陳衝開始哭了。電影還有半個小時。如果不是一邊寫著影評（這哪是什麼影評），我想我是看不完這個電影的。時間過得真快，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對付這種電影，這招兒不錯。
我沒有認為賈樟柯不應該拍紀錄片，我的意思是拍這種片子，對賈老師來說，早了點兒。拍紀錄片，看起來簡單，其實很難。就像寫小說，寫長篇其實不難，難的是寫短篇。短篇寫得好，才是好作家。紀錄片拍得好，一般來說就是好導演。可是短篇沒幾個寫得好的，紀錄片也沒幾個拍得好的。我說不出來這部片子有什麼不好，真的，它真的沒有我說的這麼差。但你要讓我說它好，我絕不。總之，我很失望，雖然我根本沒有資格對賈樟柯說失望。那麼我們還要不要看賈樟柯了？我說要。我們要看，因為我們不相信，賈樟柯從此就真的不再是賈樟柯了。所以人一旦出了名，無論你罵他也好，不搭理他也好，對他都沒有什麼損失。就像於丹，每次看到她在電視裡出現於各種場合，我就生氣。可是她該怎麼出還是怎麼出，而且錢越掙越多。我很不平衡。對於一個一旦出了名就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我完全有權利感到不平衡。賈樟柯不是，他知道自己是賈樟柯。所以到現在為止，我仍說不清這部電影到底哪兒不好。我想，也許這就是賈樟柯。其實像賈樟柯這樣的人很多，只是，機會沒那麼多。恩，趙濤開始說話。怎麼就那麼彆扭。說不清，道不明，就像這部電影。
我得說聲對不起，希望賈老師不會在意。其實電影真的不是那麼差，二十四城記，城市、社會的變遷，多好的主題！儘管我看著彆扭。鏡頭緩慢移動，成都的上空，電影打下字幕：成都，僅你消逝的一面，已足以讓我榮耀一生。就像我們對賈樟柯的喜愛，僅是消逝的一面，已足以讓他榮耀一生。……對於賈樟柯，我還想說更多的好話。幸好，這個時候，電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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