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團
2009-04-09 16:23:21
清明
這兒的春花開得早,並不爭,慢悠悠地,一小簇一小簇地開,氣溫也是一忽兒夏天一忽兒冬,模糊了我對春天的感知。
坐在進市區的慢騰騰破巴士上,看著窗外一層黃一層綠的田,會有種不真實的錯覺:一不小心走進畫裡去了。這種錯覺被光著膀子,頭戴柳環,在田間、溪邊玩耍的大人孩子強化了:喲,這麼多高興得沒心沒肺的森林好小子,這是清明節?
不知道是不是該怪罪小時候背的唐詩,清明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一幅灰濛濛的圖景,直叫人「斷魂」的。只不過自懂事起,這「斷魂」從來沒有像今年離我這麼近過。頂著一張時陰時晴的臭臉,揣著一肚子翻來覆去的念頭,到4月3號晚上,我實在受不了了,決定一個人出去走走。
曲靖小,然而很乾淨。市中心的梧桐已經長得很密了,街上既不十分擁擠也算不上冷清,到處都是「為您服務」指路牌,走幾步就是一個街心花園。公交車前的電視機里播著Tom & 傑瑞,上來一個老人,兩排年輕人都齊刷刷地起立。
曲靖與我的第一次照面,給了我富足的感覺。不一定是物質上的富裕,重點在心態上的滿足。我一手地圖一手相機,在大大的梧桐傘下走來走去,轉各路公交穿過各個市區,在一眼相中的安靜小路住下,傍著文昌街和麒麟公園的古門,睡到自然醒吃半籠剛出爐的燒賣,晃去公園裡發獃。如此這般,一點一點地,心裡頭緩和下來。
返程的計程車上,廣播裡冷不丁放起了清明節的介紹,一個老教授的聲音娓娓道來,清明不光是關乎死亡的節日,更關乎生。現代人過清明多是祭祖,其實踏青、遊戲也是重要的習俗,「戴柳」正是其中之一。想起來的路上看到的森林小子們,我不禁笑了起來,又不由得感謝這趟旅程。
「是命運。」《入殮師》裡的佐佐木社長這樣解釋小林與他的相遇,或者說,與入殮師這個職業的相遇。我在這樣一個備受困擾的時刻,突然想去曲靖,遇見路上發生的、聽到的這些,還有《入殮師》本身,也是命運吧。
也許生活就是這樣,常常輕易地越過我們自以為是的掌控,在我們誠惶誠恐地掉入神秘主義的深淵前,又適時地展露出它的寬容。
已經很久沒有被什麼片子打動過了。《入殮師》沒有美化死亡,但它對待遺體是那樣鄭重與呵護,讓你反過來為自己生活的粗糙而感到內疚。當孩子們在他們去世的爺爺臉上留下道別吻,當棺材上的小窗輕輕地合上,火化聲「嘭」地響起時,你會真的相信,死亡只是一道門,你最愛的親人,只是比你先一步踏上自由路。而那道門的意義在於,給予你生存之外的另一個選擇,使生不至於成為一座沒有出口的永恆牢獄,並且不斷地提醒你,且行且珍惜。
這是我為自己腦海裡的「向死而生」所添加的新註腳。
燈亮起,字幕在螢幕上滾動。我終於可以褪下所有防禦,放肆地哭出聲來,把心裡積壓的困惑、委屈和其他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一起哭掉了。
我想,清明也是清新而分明的春,是漫山遍野層層醒轉的綠意,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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