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曾經歷過的死亡……

    我曾經對一個我愛過的男生說過早經歷死亡的孩子是幸運的。我曾經站在爺爺的病床前心裡默念如果有死神的話請把他帶走吧。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該為這樣的想法受到懲罰。在他人事不知的日子裡，這個龐大的家族曾為他的存摺數字而爭吵過。在他去後我陪爸爸去鎮財長家裡送紅包，只為了能儘快把他的醫藥費報出來，而鎮財長的女兒算是我初中和高中要好的同學。在他離開的前兩天晚上，我夢到攙扶著他去五伯家，他說想再去三伯家看看，我攙著他下臺階，一腳踏空，我清楚地聽到我們家那座古老的鐘很清脆的響了一聲然後就停了。在弟弟趕回家的第二天他就去了。弟弟是他最疼愛的孫子。我把我的夢說給媽媽聽。媽媽跟鄰居家的老奶奶說那是他死前已經把兒子家都走過一遍了。其實我沒說出那個夢的最後一部份是我夢到那張永遠都找不到的存摺在那座古老的鐘里……。

    大悟在知道自己的工作究竟是什麼的時候說，這是我沒有見過媽媽的死的懲罰嗎？我沒有真正見過爺爺死。當他確乎不行了的時候，從醫院被送回家，男人輪流看守，按照中國的習俗，人們還是希望平平安安的死在家裡。豆豆鑽在他的床底下，媽媽一次次地把它攆出去。媽媽說狗可以看見人看不見的東西。這麼說的時候我倒希望它能待在那裡，感覺有點溫暖。

    爺爺走的那天下了雨，我不記得有什麼入殮，倒是記得姥姥去的時候穿著綠色的壽衣，像是戲裡的東西，不好看。我似乎是沒有哭。因為我隱約記得媽媽罵我不懂事，忘了小時候姥姥怎麼照顧我們。爺爺葬禮的時候我很驚訝棺材很小，跟他的身長不符，村里貼著文明喪葬的標語。小林說這是不是懲罰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貧民窟裡的百萬富翁》，如果經歷過的事情都不是沒有意義的，那麼澡堂老闆娘的死是不是只是為了能成全這對小夫妻，就像傑瑪的媽媽的死就只是為了讓他記得羅摩教的教義嗎？而我曾經對一個我愛過的男生說過早經歷死亡的孩子是幸運的，因為他們懂得失去與珍惜。難道這也是所謂的意義嗎？

    我記得他跟我談起過他奶奶的死，非典的時候沒來得及趕回去，還有他青梅竹馬的第一個女朋友在法國出車禍。佛說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可是我們仍然為生前那隻口紅那雙絲襪那束黃絲巾而感動著。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仍然記得大年初二媽媽在火爐旁獨自啜泣，火爐照著她，卻似她捧了一懷的火光，我仍然記得她在電話裡說爺爺去後爸爸總是偷偷的難過，她想起來也好心疼，我仍然記得很小的時候因為堂姐的去世我一直從她家哭到我家……而爺爺的棺材在家裡停留的時候，媳婦們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在棺材前哭一陣子，那種哭是一種很奇怪的聲音，我初聽上去居然很想笑。後來模模糊糊懂得這種哭法也是一種習俗，或許只是想告訴其他人這家裡有人死了。於是我懷疑什麼事情做的多了都會變成這種奇怪的程式化。化妝有男有女但好像就是那種模式，棺材有貴有賤但燒起來都是一樣的，即使是小林，日後工作中也難免會機械化，不是每次死亡都能打動別人，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於是我們坦然的回家洗手吃飯，說好吃的讓人難過……

    可是我們仍然感謝像社長和小林那樣的人，用一雙乾淨的手送走了最後一程。

    P.S.: 看完這部片子，去買了久石讓•宮崎駿動漫視聽大型交響音樂會的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