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留下來的那個人

小時候 有看上去比較莫名的想法 就是如果外婆不在世界上了 我覺得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 我想我應該是很討厭那種被留下來的感覺

小時候 會和外婆演采蘑菇的小姑娘碰到大灰狼的故事 我們把碎紙片扔在家裡的地上當作是蘑菇 我邊采邊做出興奮的表情 每次還要念一成不變的台詞"這裡的蘑菇可真多阿" 然後外婆就作為大灰狼出現了 現在留在記憶裡的 有綁著頭巾扮作的"狼外婆" 花花綠綠的好看的手工紙 還有老家木頭地板發出的吱吱的聲音

小時候 喜歡和外婆一起看武俠電視劇 外婆是武俠劇的超級粉絲 只要有武俠片 不管是什麼鬼的 總是要一集一集的追 當時沒有什麼電腦 可以下下來一大堆片子慢慢看 只能一集一集等 有的甚至要等上一個禮拜 還要每週走上好久去另外一條街買廣播電視報 用現在的說法來說 就是當時我和外婆已經熱衷於"劇透"了 不僅要劇透 一個60歲的小老太還要和10歲的小姑娘一起評論男主角長的帥不帥 他應該和哪個女人才一起才對

小時候 喜歡和外婆比高 外婆是一米五八的小老太太 但當時我覺得她好高 好像我怎麼長也不可能長的比外婆高 突然有一天我就比她高了 然後高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已經高出外婆一個腦袋的我 在和外婆一起度過了生命中最初的22年之後 去了地球的另外一端

現在的我 隔著太平洋 跟外婆說這裡發生的故事 說美國的帥哥和辣妹 教外婆用skype和MSN 雖然她還是時常不知道如何同時看到我打的字和看到我的頭像 跟外婆說這裡難吃的美國食物 誇獎她做飯的精湛技巧 外婆也會時不時炫耀在隔著幾千里之外的廚房裡今天又燒了什麼好吃的 外婆還是會向我抱怨外公仍然喜歡盯著報紙和電視看股票資訊 仍然喜歡指責外婆每天花這麼多時間看"沒營養"的"偶像劇" 外婆笑起來還是這麼慈祥和好看

這樣的外婆只是不知道 我還是常常會夢到那個可怕時刻的到來 在世界的另一頭 在開始一個人的生活的時候 比過去更加更加想念她 我也不會讓外婆知道 視訊完以後我才開始不停不停地流眼淚 覺得人非常無力 無力到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可以到達什麼樣的範圍

昨天半夜一邊和一個男人視訊 一邊看入殮師 看完以後不知道說什麼 我覺得我很難評論這個片子的好壞 只是覺得每個人看應該都有不同的感覺 至少於我而言 好像是揭開了情緒的一個窗口 看著視訊對話框裡這個遠在另外一個半球的我深愛的男人 真的非常非常想擁抱他 什麼也不想說 只是想感受被擁抱的感覺 存在的感覺 相對於消亡的軀體來說 真實的存在感

只是比較困惑的是 為什麼這麼懼怕分離的我 要和最愛的人分開的這麼遙遠 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再次生活在一起 不知道誰是被留下來的那個人 一個人被留下來 至少現在的我好像沒有勇氣去接受的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12小時時差的相隔 應該比生死的相隔來的愉快的多

我愛你們 無關時間 無關地點 無關生死
要好好保重身體 要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