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殮師》：你也會死，我也會死。】

    「死亡，是件普通的事。有一天，你也會死，我也會死……」這是當妻子要他辭掉工作時，小林大悟說的一句話，沒等說完，被打斷了。然而，這樣最好。

    看之前，沒查多少資料，這是我看電影一貫的作風。只知道最近這部日語片挺火，和張愛玲遺作《小團圓》一樣。後得知這是今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所以，它強不強大一點都不影響我的判斷。一部關於死亡思考的電影，在題材上就攀上了國際化的高度，擁有了資格；然後把思考做的普遍廣泛而深入骨髓，便在高度上濃縮了精華。所以獲獎，是很有可能的。
 
    影片看到90%的時候，我還沒有流淚，所以我難以理解在整個觀影過程中哭得稀里嘩啦的同志。可能他們想起了自己過世的親人，可能是為男主角的慈悲和虔誠。或許，我早已把死亡看成一種常態，無所謂悲傷，所以特理解男主角的淡定，猛然發現自己有些冷血。我莫名其妙地流淚，是在男主角父親的臉龐漸漸清晰的那一刻，而我也無法得知為什麼是這一刻令我不知不覺地流了淚。當時心裡沒有什麼波瀾，只是瞬間的糾結：小林恨了父親一輩子，而他對父親僅留的記憶只是他監督兒時的自己拉大提琴和在海邊交換鵝卵石的那張模糊的臉龐，鏡頭告訴我們他根本不記得父親長什麼樣。而當他自己親手為死去的父親的臉龐化好妝之後，慢慢清晰的鏡頭終於告訴了我們也告訴了小林父親的樣子。這時候，我才真正意識到「入殮師」。他的意義不在於把死者化妝得如何美麗，也不在於如何善待死者表現出的敬意，他真正的意義在於把死者拉回活者的記憶。無論死者生前曾經讓親友如何憎恨，他最後留下的依然是曾經愛過的熟悉的臉龐。人活著的時候便想到死亡，或許誰都不會憎恨誰。

    在入殮儀式前後，死者家屬的反映總是有一個明顯的對比。影片開始的變性死者止夫，到底化男妝還是女妝？或許就是因為他的性別自殺的吧？生前一定和爸媽經常爭吵，爸媽也為此感到羞恥過。可是最後，那位父親說：「止夫變成那樣後，經常和人打架，我沒有自己看過他的臉。但是，看到他的笑容，我突然想起來，啊！他是我的孩子啊。即使扮成女孩子，果然還是我的孩子。」還有那位恨著妻子的丈夫，有一個刻意的對比鏡頭，死者和照片相差甚遠，看臉上的斑點似乎是犯了性病而死，大概生前不怎麼檢點，所以丈夫恨她。花完妝後，他終於「認出」了妻子，還是照片中的那個妻子，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妻子，他告訴入殮師：「今天是她最美的一天。」

    我發現我對自己曾經恨過的人都是用死亡來勸自己，然後豁然不恨。所以，現在的心裡便沒有恨，也不會再恨誰。好友曾說：你可以去出家了。因為她覺得我遭遇了一件幾乎所有人都會去恨的受傷害的事，可以恨的，可我總覺得沒必要。所以，當有人跟我講：不要恨我。我便覺得可笑。

    會恨，說明愛過；會狠狠地恨，說明深深地愛過；而如果完全沒有恨，則說明曾經和現在剩下的只有愛。如果我死了，你一定會來看我，那時候便無人可恨了，那活著的時候恨又何必呢？所以我勸恨我的人別恨；如果你死了，我也會去看你，而且我想的一定會是曾經的美好，那我又何必在活著的時候恨你呢？所以我勸自己別恨。

    我從不忌諱張口閉口說「死」字，也從不認為「死」是一種詛咒。死，真的是件普通的事情，你也會死，我也會死。我曾經把這樣的意思傳達給一位恨我的朋友，他說：「別張口閉口說死的，人生還長著呢！」他選擇繼續恨我。然後我說：「是很長，我也不會死給你看。」說這話時是慪氣。可其實，總有一天我是會死給他看的，如果我比他早死，呵。

    小時候，我經常幻想著一個可怕的場景：如果我沒死，可是人家以為我死了，把我埋了，然後在墳墓里又醒來，那該怎麼辦？然後一定是痛苦萬分地繼續死去……經常想到恐懼，一個人啜泣。現在才發現，我這孩子從小有著陰暗的心理。但是，這個問題真的沒少打擾我金色的童年。我怕死，到現在還是怕，所以我從來不了解革命烈士「視死如歸」的心境，我曾想過把自己放在戰爭年代，那我絕對不是叛徒就是戰場上裝死的士兵，然後更感謝爸媽把我生得恰到時候。我怕死前來不及跟親人朋友說些想說的話，我怕死後還有知覺，我怕死後看到大家把我遺忘過自己的快樂生活去，我怕死後看到爸媽傷痛的神情……我TMD就是怕死！所以，跟我一樣怕死的人，請珍惜現在的美好時光，什麼難受的事就都是狗屎了。也別把死亡看得多麼遙遠，可能它就在下一刻來臨。但是，要活得從容，別擔驚受怕。至於如何從容，我也是問題戶，如果我知道如何徹底從容，那我就是神了。

    人死的時候，是一副醜陋的樣子，可是他還是那個曾經光鮮的人，只是周圍的人暫時遺忘了，而入殮師讓他們想起，永遠將最美的他留在生者的腦海里。活著的愛美的人，都曾害怕過自己死得難看吧？所以，我每天都要美美的！可以勇猛地說，為了迎接突如其來的死亡。

    《入殮師》還有兩句話讓我記憶深刻，一句是殯儀館的大叔說的：留在世上的人是痛苦的。就是小林說他父親的：真不知道他的人生是怎麼過來的，70幾歲的人了，死了就這一箱行李（大意）。這讓我想起了爸爸常說的一句話：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然後某個什麼作家講過：赤裸裸地來到人間，然後赤裸裸地回去（大意），似乎是魯迅吧？

    你也會死，我也會死，只是看誰早死，總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