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離
2009-04-18 11:14:34
想起一些往事
父親死的時候,我才8歲。那個年齡,本不知道什麼是死。看著得了白血病的父親躺在草蓆上口吐白沫,喊著我的小名兒,我竟然嚇得跑到裡屋的母親身邊。
他死的時候很不安份。我坐在裡屋裡,呆呆地,什麼都沒想。
夜裡親人都來了。吃飯、扎白花等等,燈火通明。到了大半夜的時候,我看見姐姐坐在床頭,眼淚一滴滴地從臉頰上流了下來。我本來沒哭,看到姐姐,也流了一滴眼淚。
父親生前好像很混的樣子,我有點兒怕他。儘管他打過我媽,打過我姐,但從沒打我。
第二天出殯的時候,我舉著長長的棍子,頭上紮著白布,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頭。從村里到山上,路那麼遠,我卻覺得時光飛逝,一片模糊。記憶中只剩下媽媽、姐姐和姑姑們的嘶啞的哭泣。
後來母親改嫁,很少回老家。只是在每年的清明節,外面草長鶯飛的時候,我總是想起父親,會吹笛子卻脾氣暴躁跟母親不和的父親,喜歡用胡茬扎我讓我大叫的父親,許諾說我們家將來要建一個大院子買大電視的父親。
父親死後七年。我上初二。上課的時候老家的表姐夫突然闖到我的教室叫我原來的名字。左富強。我愣了一下。那個名字,只存在九歲以前的記憶之中。當它活生生地從某個人嘴裡說出的時候,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奶奶去世了。那時候她已經七十多了。因為宮頸癌。還記得年前我還建議表姐說讓她買幾個療程的藥吃一下。表姐說一定。但她還是去了。
奶奶很慈祥。爺爺在我出世之前就已經不在,奶奶灰白的頭髮,有著褶皺的皮膚,老式的衣服,夏天手裡的蒲扇,一切都那麼鮮明。她常常拿自己攢的錢買一些糖,等我們這些孫輩的去了給我掏幾個吃。最喜歡她的烙餅,她的米飯,她的炒菜,用自己撿到柴火燒的,做飯的時候總是濃煙滾滾,但做好後的味道卻那麼讓人難忘。
奶奶生前並不舒心。她開始住在一個小屋裡。她的小屋其實是在我們老家和伯父家的兩面牆前後再砌兩面用泥巴做成的。那麼狹小簡陋。我初中的時候進去都得低著頭了。父親去世以後,我們家那邊的房子賣了,但幸好沒有拆她那面牆也拆掉。奶奶的泥巴小屋顯得分外淒涼。她只剩了一個被父親打傷過的大兒子和兩個女兒了。但記憶中的奶奶 很少有愁眉苦臉的時候,我們小孩兒到了她跟前,她總是拉著我們的手,又說又笑的。
當我跪在奶奶的遺體前,小心翼翼地用手觸摸她冰冷的臉的時候,淚水終於無聲地流了下來。她的嘴裡按老家的風俗含著一枚銅錢,穿著壽衣。因為我回去的晚,給她燒紙的時候只有我自己一個,黃黃的火焰映紅了她老人家的臉,彷彿又看到她在對我笑。
現在,我沒有爺爺,沒有奶奶,沒有姥姥,沒有姥爺。其中爺爺和姥姥都是沒見過。奶奶和姥爺死的時候我都沒有成年。爸爸。。。那時候我都不記事。
一部入殮師。使我看到細膩的大悟和他的妻子。使我想起了以往的種種。使我想到自己其實並不孤單。